大学城网吧里，李响那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惨叫，让他彻底成了今晚的名人。
但他并没有觉得太丢脸，因为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外面散台的几排机器，陆陆续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摘耳机的摔打声。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也是好奇宝宝。看到李响被吓成那副德行，原本还在打游戏、刷网页的人纷纷点开了那个名为《轮回》的图标。
这网吧为了照顾大量的cS玩家，耳机配置奇高，森海塞尔的入门监听级耳机在这个年代属于绝对的奢侈品。但也正因为如此，那新引擎渲染出的、带有空间遮蔽效果的3d环境音效，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李响看着隔壁那哥们，明明吓得脸都白了，还倔强地眯着眼睛，只留一条缝盯着屏幕，手哆嗦着操作鼠标，嘴里念念有词：“天地山青……道法无常……天地无极……扭转乾坤……”
“不行，这好东西不能我一个人独享。”
李响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卫衣内兜里掏出了一个宝贝——一枚银灰色的朗科U盘。
这可是个稀罕物件。512mb的容量，USb 2.0接口，在这个软盘还在服役、光盘刻录是主流的年代，这玩意儿价值上千块。这是李响前段时间加入学校电竞社后，社团几个骨干凑钱买的“公用资产”，主要用来拷贝比赛demo和去网吧拷游戏用。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来网吧下点高清壁纸和mp3回宿舍用的，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把《轮回》的安装包拖了进去。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近黄昏。室友们还没回来，走廊里静悄悄的。
李响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放下包，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让他头皮发炸的声音。
“滴——答——滴——答——”
那是宿舍洗手间那个坏了半年的水龙头。以前大家都没当回事，那声音听习惯了甚至有助于睡眠。
但现在，听着这熟悉的滴水声，李响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轮回》里那个昏暗洗手间，那个在水池里鼓鼓涌涌、发出“咕叽”声的畸形婴儿。
“操！”
李响把包一扔，转身冲出了宿舍。
二十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拎着从校门口五金店买的新水龙头、生料带，还有从宿管大爷那借来的大管钳子。
“老子今天非把你修好不可！”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驱魔仪式，关了水阀，动作粗暴而迅速地拆掉了那个旧龙头，缠上胶带，换上新的，拧紧。
世界终于安静了。李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刚拯救了世界。
刚收拾好工具，门被推开了，几个室友拎着买的炒饭和饮料走了进来。
“哟，响哥，今儿这么勤快？把龙头修了？”赵磊惊讶道。
“别废话，赶紧过来！”李响一脸神秘地把他们按在自己的电脑前，“给你们看个好东西，瑞龙新出的游戏，画质绝了！”
李响的电脑是两年前配的，奔腾III处理器，显卡是个老旧的tNt2。在这个摩尔定律还比较管用的年代，这配置在2002年已经属于“老爷车”了。
“能跑动吗？”室友老三怀疑地问。
“全低特效！把分辨率调到640x480！能玩！”李响熟练地设置着。
虽然画面因为低分辨率变得有些模糊，锯齿感严重，但得益于虚幻R引擎强大的光影底子，那种阴森恐怖的氛围反而因为模糊而显得更加诡异——就像是在看一盘画质低劣的录像带。
游戏开始。
“这啥啊？装修模拟器？”另一个室友嘴上吐槽，但眼睛却盯着屏幕。
第一圈，没事。
第二圈，收音机响了。
第三圈，红灯亮了。
宿舍里的气氛开始变了。原本还在嘻嘻哈哈吃炒饭炒面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筷子，围在那个小小的17寸显示器后面。
“哎，这墙上怎么有个洞？”赵磊指着屏幕，“凑过去看看。”
操作的老三依言凑了过去。
“别看！”李响突然喊了一声，但已经晚了。
屏幕上，那个洞里突然出现了一只转动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人。
“卧槽！”老三吓得手一抖，鼠标直接飞到了地上。
“这就怕了？接着玩！”李响坏笑着把鼠标捡回来，“精彩的在后面呢。”
接下来的十分钟，这间男生宿舍里充满了雄性生物特有的、变了调的惨叫声。
特别是当女鬼丽莎第一次毫无征兆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脸贴脸地糊在屏幕上时，那个平时号称“胆大包天”、体育部部长、肌肉猛男、校篮球队主力的赵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刚拿起来的水杯泼了一身。
“关了关了！赶紧关了！”赵磊脸色煞白，“这特么是人玩的游戏吗？瑞龙那帮人是变态吧！”
游戏虽然关了，但后遗症才刚刚开始。
熄灯时间到了。宿舍陷入了一片漆黑。
几个大男生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睡着。
窗外的树影投射在天花板上，随着风微微晃动，像极了那个走廊里的吊灯。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那双红色高跟鞋。
“那个……”一个室友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要上厕所，谁陪我去？”
“我也去。”
“同去。”
几个人像连体婴一样挤进了厕所。
就在这时，水房突然传来了“呜呜”的风声，那是风吹过老旧窗户缝隙的声音。紧接着，不知道哪个没关紧的龙头或者蹲坑水箱又滴了一声水。
“啊！！！”
几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回了宿舍，反锁房门，背靠背缩在一起。
“不行了。”李响咽了口唾沫，“这觉没法睡了。太安静了，容易胡思乱想。”
“那咋办？”
“去网吧！”李响提议，“包夜！那边人多，阳气重！咱们去打cS，打大战场，用枪炮声冲冲喜！”
“走！”
全票通过。
几个人熟练地绕过熟睡的宿管大爷，来到一楼宿舍公用厕所。这里有一扇窗户没装防盗网，是他们常年的“绿色通道”。
但今晚，当他们站在这个漆黑、阴冷、还滴着水的公用厕所里，听着隔间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时，四个人的腿都在抖。
“快……快跳……”赵磊推了李响一把。
众人狼狈地翻窗而出，直到跑进灯火通明的网吧，听到那熟悉的“Go go go”，才感觉魂回到了身上。
……
瑞龙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张瑞今晚没回家，刚刚把dNF项目的进度过完，dNF残端的代码，引擎可以说是很粗糙，Neople的独立引擎在张瑞挑剔的眼光看和直接封装的工作集没区别。但为了图省事自己就只是简单的替换了一次公司里的废案贴图。
会上过了一遍屎山代码的问题，自己还得替棒子背锅，毕竟在员工眼里，这个是张瑞自己写的东西。开完会太晚了，索性和公司加班的员工们蹭了顿定的餐。
他倒了杯咖啡，把办公室所有的百叶窗都拉了回来，刚才他想着放松放松，就玩了会儿《轮回》，为了让窗外城市的灯光尽可能多地照进来，把百叶窗都打开了。
“呼……这劲儿也太大了。”
张瑞喝了一大口热咖啡，压了压惊。
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典型的“叶公好龙”。前世pS4上的《寂静岭p.t.》，他只敢在白天、开着音响、拉着朋友一起体验过一次。后来因为一次误操作删除了游戏，再也下载不回来，他还跟着网友一起骂了很久的FK科乐美。
一个2014年的游戏，居然成了互联网冰山隐藏在水下的部分，恐怖游戏史上的一座丰碑，居然就这么绝版了。
现在，他凭着记忆把它复刻了出来，结果把自己也给吓了一激灵。刚才那个女鬼突脸，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扔了。
“这玩意儿确实不能多玩，伤身。”
张瑞平复了一下心跳，重新打开了一个文档。
《轮回》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用来炫技和铺垫的序章。《寂静岭pt》本身的故事其实很晦涩，和寂静岭主线也没啥关系。
剧情其实就是玩家从一间未知房屋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条不断重复的L型室内走廊里。在循环探索过程中，通过收音机播报的信息可知，这里关联着两宗父亲弑亲案，其中一名凶手多次提及数字 “”。
最后，当玩家解开那个极其变态的谜题——对着麦克风喊出特定的名字或者发出声音后，就可以打破循环，走出房子。
原版的这里可以看到弩哥的帅脸，是给正作寂静岭做的铺垫，可惜小岛秀夫和科乐美闹崩了，项目也就被砍了，等再看到弩哥的脸就要等五年后2019年的《死亡搁浅》了。
但在这里，张瑞把这个结局改了。
他顺理成章地把《轮回》的策划案，接在了另一款神作——《逃生》的故事开始。
“真结局设定：触发婴儿笑声之后，玩家对着麦克风喊出‘hello’或者随便嘀咕点什么，无限循环打破。主角推开那扇永远锁着的尽头之门，跌跌撞撞地逃出这栋凶宅。”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面对更大的危机。”
“画面一转，主角——那个名叫迈尔斯·阿普舍的记者，气喘吁吁地坐进了一辆吉普车。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文件，上面印着一个名为‘巨山精神病院’的标志。”
“他发动车子，驶向了那个更深的深渊。”
张瑞看着论坛上还在疯狂讨论剧情的玩家们，还没有人发现这个真结局。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张瑞笑了笑，开始在文档上敲击《逃生》的策划案。
对于恐怖游戏，他虽然害怕，但却有着一种奇怪的执着。前世他甚至是硬着头皮用VR通关了《逃生》。那种躲在柜子里，看着外面那个死胖子沉重脚步走过的压迫感，让他体验到了什么叫“生理性应激脱水”——被吓得口干舌燥，一晚上喝了三升水也不解渴。
“单机恐怖有了，恐怖游戏做出一部就让人上瘾啊，还想做更多。”
他想到了《逃生：试炼》。那个让玩家联机在怪物追杀下合作完成任务的游戏。可惜前世因为产能不足，地图太少，有点虎头蛇尾。
“既然是恐怖联机，为什么不做一个更完善的？”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另一个非对称竞技的大成之作——《黎明杀机》。
这游戏在日韩和欧美的流量简直恐怖。四个逃生者修电机，一个屠夫挂人。这种非对称游戏的张力，天生就是为了直播和视频传播而生的。
他越写越兴奋，思维发散到了国产恐怖游戏。
在他穿越前，有一款名为《灵魂筹码》的游戏让他印象深刻。那是纯正的国风恐怖，玩法类似黎明杀机，但更加“中式”。
对比《黎明杀机》，那游戏不是修电机，而是放牌填阵眼。人类方设定是赌徒。每个人手里有扑克牌，要凑齐点数——一个祭坛21点，才能封印恶灵。
那游戏还有一个神技：闪避（类似黎明杀机的‘钢筋铁骨’效果）。玩家在瞬间可以利用身法躲避屠夫的攻击，那游戏游戏还有点动作博弈的快感。
屠夫设计的也都很国风，初始的屠夫和黎明杀机的初始屠夫很像，电锯，小叮当，一个开泥头车冲锋的，一个能隐身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夹哥”设陷者，而是一个类似于未知恶物，能布置分身传送的绣娘。
那游戏美术风格确实不错，屠夫都挺有记忆点的。
前世的《灵魂筹码》因为融资消耗过快资金链断裂、外挂泛滥以及某些不可抗力的尺度问题，最终遗憾退场。
但现在是2002年。
相对而言没有那么严格的审核红线，瑞龙的反外挂团队也可以保障玩家体验，还有最强的宣发渠道。
“把《黎明杀机》的成熟机制，多加一些《灵魂筹码》的国风风格，再用虚幻R引擎做出来……”
张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在阴森的土楼或者王府里，四个穿着民国服饰的学生，面对着一个手持绣春刀的“诡王”。他们在鼓楼里修着电机，还要时刻提防着背后的心跳声。
“这绝对能火。”
张瑞在策划案的标题栏里，郑重地写下了两个项目名称：
单机惊悚：《逃生》
非对称竞技：《黎明杀机》
写完这一切，窗外的不知道什么鸟啸叫了一声。吓得张瑞一激灵，看了眼电脑右下角，凌晨2:30，推开门看到了已经关了灯的办公区，逃生标志泛着悠悠的绿色。
张瑞关上了门，嘴角抽动，心里想着，
“今晚公司凑合一宿吧。”
“恐惧，果然是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