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千米，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
这里的压力足以将钢铁压成薄片，温度接近冰点，黑暗如同实质。但此刻，这片永恒的黑暗被打破了——三艘灵能潜艇散发着淡蓝色的护盾光芒，如同三颗坠入深渊的星辰，在魔军海洋中艰难前行。
铁山冲在最前方。
混沌真身在深海中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他每一次挥拳，都压缩前方大片海水，形成高压水炮，将成群的蚀星魔物轰成碎片。归墟之触在周身形成旋转的混沌漩涡，所有靠近的魔气都被吸收、转化，变成他力量的一部分。
但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它们如蝗虫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些甚至从海床的裂缝中钻出。更棘手的是，这些魔物中开始出现“精英个体”——体型更大，甲壳更厚，甚至能施展简单的法术。
一只形如巨型海蜘蛛的魔物拦在路前，它八条节肢如长矛般刺来，每一条都带着腐蚀性的黑色粘液。铁山一拳轰碎三条，但另外五条已经刺到面前。
就在此时，一道赤红剑光横空斩过。
嗤——！
五条节肢齐根而断。
李炎真从潜艇中跃出，南明离火剑在深海中燃烧，火焰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水的压迫变得更加凝实、炽烈。
“火在水下应该被克制才对……”铁山有些惊讶。
“南明离火的真谛，是‘净’而非‘燃’。”李炎真剑势一转，火焰化作无数细丝，缠绕住那只海蜘蛛，“它在水中，净化之力反而更强。”
火焰细丝收紧，海蜘蛛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在净化之焰中迅速消融。
但更多的精英魔物已经围了上来。
一条长达百米的骨鲸，骨架内燃烧着绿色鬼火；三只人面章鱼，每只都有八颗不断转动的眼珠；还有一群如食人鱼般的小型魔物，牙齿锋利如刀，数量成百上千。
“结阵！”陶乐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三艘潜艇呈三角阵型停下，护盾连成一体。舱门打开，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在深海中，筑基期修士需要耗费大量真元维持护体灵光，但此刻没人退缩。
林寒和苏晴背靠背站立，冰火剑意交融，在周围形成一片冰火两重天的领域。冰霜冻结魔物动作，火焰将其焚毁。
阮明月操控四海珠，周围的海水如臂使指，化作无数水刃、水牢、水龙卷，将魔物分割、困杀。
松风、赤练、铁岩三位长老组成三才阵，离火之力在深海中硬生生开辟出一片燃烧的领域。
秦罡和夏晚晴带领特种小队，用灵能武器精准点射，每一发子弹都打在魔物的要害处。
陈星野则在潜艇顶部架设起一个复杂的装置——那是个多管发射器，里面装填着他特制的“蚀星干扰弹”。
“准备……放！”
数十枚干扰弹同时射出，在水中拖出淡蓝色的轨迹。击中魔物后并不爆炸，而是释放出高频的秩序波动。魔物体内的蚀星魔气被干扰、紊乱，动作变得迟缓甚至自相残杀。
团队配合，效率大增。
但陶乐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悬浮在阵型中央，青铜星盘在身前缓缓旋转。星盘投射出星图，指引着海眼最核心的方向——那个直径十公里的巨大漩涡，就在前方五公里处。
“不能恋战。”陶乐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海眼核心，这些魔物杀不完。铁山开路，其他人跟上，我们冲过去！”
铁山点头，混沌之力全面爆发。
他不再保留，双手在胸前结印，眉心混沌之种亮到刺眼。
【混沌真身天赋·万象归源】
以自身为中心，展开一个半径五百米的混沌领域。领域内，所有物质、能量、甚至法则，都被强行“归”为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这是无差别攻击，敌我不分。
所以铁山提前警告：“所有人，退到我身后！”
众人迅速后撤。
铁山深吸一口气——虽然深海没有空气，但这个动作代表着他将混沌之力催发到极致。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
混沌领域如潮水般扩散。
所过之处，魔物如沙堡般崩溃、瓦解、消散。海水被分解成最基本的氢氧原子，然后又重组。连深海的压力和低温都被“归”为混沌，暂时失去了意义。
一条通道，硬生生被开辟出来。
直通漩涡边缘。
“走！”
十二道身影如利箭般射出，沿着混沌通道全速前进。
五公里距离，在全力冲刺下只需要几十秒。
但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漩涡边缘时，异变突生。
漩涡突然停止了旋转。
不，不是停止，而是……逆转。
海水开始倒流，从向下旋转变成向上喷涌。恐怖的吸力变成了同样恐怖的推力，一道直径十公里的水柱冲天而起，将所有人都向上推去！
“稳住！”陶乐厉喝，星火之力在脚下凝聚成平台，强行对抗上升水流。
其他人也各施手段，勉强稳住身形。
但水柱中，出现了一个“人”。
他穿着残破的青铜铠甲，铠甲上布满裂痕和锈迹，但依旧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他有一头灰白的长发，面容苍老但眼神锐利如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那是一条完全由星光构成的虚幻手臂，手掌中托着一枚不断旋转的星核。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水柱中央，仿佛站在自家庭院。
“贪狼星君……”陶乐喃喃道。
星枢殿的叛徒，蚀星君的盟友，万界之门的建造者。
“终于来了。”贪狼星君开口，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无视水深的阻碍，“星火传承者，古星猿后裔，还有……南离宗的小辈。阵容不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陶乐身上。
“云无涯的传人，你比他想象中成长得更快。但还不够。”
“够不够，试过才知道。”陶乐握紧星火长枪，枪尖指向贪狼。
贪狼却笑了。
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疲惫。
“五千年了……终于有人走到这里。但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吗？”
他抬手，星核亮起。
周围的景象突然变化。
不再是深海，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星辰如沙，银河如带。但在星空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是无法形容的、超出认知的、纯粹恶意的存在。它像肿瘤般寄生在宇宙结构上，不断侵蚀、污染、扭曲周围的法则。
“那是‘终焉暗面’，宇宙的癌症，一切负面概念的集合。”贪狼的声音变得缥缈，“星枢殿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星辰，而是封印——封印这个癌变的扩散。”
画面切换。
无数身穿星袍的牧星者，前仆后继地冲向暗面，用生命加固封印。每一代都有七成以上的牧星者牺牲，他们的尸体飘浮在星空中，化作封印的一部分。
“但封印在衰弱。”贪狼的眼神黯淡，“暗面的侵蚀越来越强，牧星者的牺牲只是杯水车薪。三千年前，我推演了所有可能——按照当时的衰减速度，封印最多还能维持一万年。”
他看向陶乐：“一万年，对凡人来说很长。但对宇宙来说，只是一瞬。届时，终焉暗面将彻底爆发，所有世界、所有生命、所有存在，都将被吞噬、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
“所以你就投靠了蚀星君？”铁山质问。
“投靠？”贪狼摇头，“不，是合作。蚀星君掌握了‘归墟’的力量——那是能将一切归于虚无，然后重新创造的法则。他的计划，是在暗面彻底爆发前，主动引发‘归墟’，将现有宇宙重设为混沌状态，然后……重塑一个没有暗面的新宇宙。”
“但代价呢？”陶乐想起沉星群岛海底，那些被蚀星魔气污染的生灵，“用亿万生灵的死亡，换一个可能的未来？”
“必要的牺牲。”贪狼的声音冰冷，“而且，那些被蚀星魔气侵蚀的，本就是暗面的潜在感染者。清除他们，是在净化宇宙。”
“荒谬！”苏晴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决定谁该活谁该死？”
“就凭我能看见未来。”贪狼的虚幻左臂抬起，星核中投射出无数画面——
未来一：维持现状，一万年后暗面爆发，所有世界在绝望中消亡。
未来二：开启万界之门，引诸天万界的负面能量冲击暗面，有五成可能同归于尽，但也会导致半数世界毁灭。
未来三：蚀星君的归墟计划，宇宙重启，一切重来。成功率三成，但若能成功，将诞生一个全新的、健康的宇宙。
“我选择了可能性最高的第三条路。”贪狼看着陶乐，“而你们，正在阻止它。”
陶乐沉默了。
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贪狼不是纯粹的邪恶，蚀星君也不是单纯的毁灭。他们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试图拯救……或者说，重塑宇宙。
“但是……”陶乐抬起头，眼中星火燃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你的选择在概率上最优……那也不能成为牺牲无辜者的理由。”
他踏前一步：“星火传承的真谛，不是计算概率，不是选择最优解。而是——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守护，每一份希望都值得争取。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们也要找到不牺牲任何人的道路！”
贪狼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
“年轻……天真……但，这才是云无涯选中你的原因吧。他始终相信，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收起星核，周围的星空幻象消失，重新变回深海。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信念，有没有支撑它的力量。”
贪狼双手结印。
残破的青铜铠甲亮起，那些裂痕中迸发出刺目的星光。他身后的水柱开始分化，化作九条巨大的水龙，每一条都栩栩如生，龙眼中燃烧着星火。
【星枢秘传·九龙御天】
虽然是水系形态，但内核是星辰之力。九条水龙咆哮着扑向众人，每一条都有金丹后期的威力，而且彼此配合精妙，构成一个玄奥的阵法。
“我来！”铁山再次冲出。
混沌真身硬撼水龙。
一拳轰碎一条龙首，但龙身化作水流缠绕而上，将他牢牢困住。其他八条水龙趁机围攻，龙爪、龙尾、龙息，各种攻击如暴雨般落下。
铁山咆哮，混沌领域再次展开。
但这次，水龙没有直接消散，而是在即将被归墟的瞬间，自动解体，化作无数细小的水流，绕过混沌领域，从其他角度重新凝聚。
“没用的。”贪狼平静道，“九龙御天是星枢殿最高秘传之一，变化无穷。你的混沌之力虽然霸道，但太过粗糙，破解不了精细的阵法。”
眼看铁山就要被彻底困死——
陶乐动了。
青铜星盘升到头顶，洒下柔和的星辉。他没有攻击水龙，而是……共鸣。
星火之力以特定的频率波动，与九龙御天中的星辰之力产生共振。
九龙的动作同时一滞。
虽然只有零点一秒，但足够了。
“林寒、苏晴、炎真！”陶乐低喝。
三道剑光同时斩出。
冰火交融，离火净世。
三条水龙被斩断，阵法出现破绽。
铁山抓住机会，混沌之力爆发，挣脱束缚，一拳轰向贪狼本体。
但贪狼只是轻轻抬手。
星光手臂握拳，与铁山的拳头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
但铁山倒飞出去，撞进海底岩层，整个人嵌了进去。他的右拳血肉模糊，骨骼出现裂痕——这是混沌真身觉醒后，第一次在正面碰撞中吃亏。
“你的力量很强，但技巧太差。”贪狼收回手臂，“混沌真身有无穷潜力，但你只开发了皮毛。可惜……没时间让你成长了。”
他看向陶乐：“轮到你了。让我看看，云无涯的传人，继承了星枢殿几分真传。”
陶乐深吸一口气，星火长枪在手中凝聚。
这一次，枪身上亮起的不是七颗星，而是……三百六十五颗。
周天主星，尽数点亮。
“星枢秘传·周天星斗枪阵！”
长枪脱手，在空中分化。
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
千柄星光长枪悬浮在陶乐身后，每一柄都对应着一颗主星，蕴含着不同的星辰真意。枪阵旋转，构成一个巨大的立体星图，将贪狼笼罩在内。
“有点意思。”贪狼眼中闪过赞许，“但还不够。”
他双手虚抱，怀中浮现出一面残缺的青铜星盘——那与陶乐的星盘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残破。
“我执掌星枢之钥三千年，对它的理解，远超你的想象。”
残破星盘亮起，投射出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星图。两幅星图在空中碰撞、交织、对抗。
陶乐能感觉到，自己对星枢之钥的掌控正在被削弱。贪狼的星图更加完善，更加精深，那是三千年浸淫的积累。
但他没有退缩。
“星火真意，不在于掌控多少，而在于……燃烧多旺！”
陶乐闭上眼，不再试图与贪狼比拼星图的精细。
而是回归本源。
薪火相传，守护之心。
他想起云无涯消散前的嘱托，想起铁山憨厚的笑容，想起林寒苏晴的坚定，想起所有并肩作战的伙伴……
星火，在灵魂深处燃烧。
然后，注入星盘。
青铜星盘发出嗡鸣，表面那些古老而模糊的星文，一个个亮起。那不是陶乐在催动，而是星盘自身的……苏醒。
“这是……”贪狼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星枢之钥的‘灵性’？怎么可能……它明明已经沉寂了万年……”
“因为我不是在‘使用’它。”陶乐睁开眼睛，眼中倒映着燃烧的星火，“我是在‘成为’它。”
星火传承的终极真谛，不是掌控星枢之钥。
而是……与它合一。
陶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星盘之中。星盘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射向贪狼。
贪狼脸色凝重，残破星盘挡在身前。
两枚同源的星枢之钥，跨越万年时光，再次碰撞。
没有爆炸。
而是……融合。
残破的星盘与完整的星盘接触，裂纹开始愈合，缺失的部分开始补全。那些被时光磨灭的星文重新浮现，那些被遗忘的传承重新苏醒。
贪狼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
有欣慰，有释然，也有……遗憾。
“原来如此……云无涯，你赌对了。真正的传承，不是力量，不是知识，而是……心。”
他放弃抵抗，任由两枚星盘融合。
当融合完成时，一尊完整的、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青铜星盘，悬浮在海眼中央。
陶乐的身影重新凝聚，但气息完全变了。
更加深邃，更加浩瀚。
仿佛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行走的星空。
“恭喜。”贪狼的声音变得虚弱，“你得到了完整的星枢传承，也明白了我的选择。现在……轮到你做决定了。”
他指向漩涡最深处：“蚀星君的本体就在那里，万界之门即将开启。是遵循传统，加固封印，拖延时间；还是……寻找第三条路？”
陶乐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星火之力和完整的星枢传承，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知识和可能性。
他看向身后的伙伴，看向铁山期待的眼神，看向所有人坚定的面容。
然后，他笑了。
“我选第三条路——既不牺牲无辜，也不放任暗面。我要用这完整的传承，找到真正的解决方案。”
贪狼也笑了。
笑容里，是五千年来的第一次释然。
“好……那我就，最后帮你一次。”
他身形开始消散，化作无数星光，注入陶乐体内。
“这是我残存的星魂，能让你短暂拥有元婴期的力量。但只有一击之力……用在哪里，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声音越来越远。
“告诉云无涯……弟子不孝，但……无悔。”
星光彻底消散。
贪狼星君，这个争议了五千年的存在，终于解脱。
陶乐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短暂但恐怖的元婴之力。
他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
而真正的答案，就在海眼最深处。
在蚀星君本体那里。
在万界之门那里。
在他……自己的选择里。
“我们走。”
他带头，冲向漩涡最深处。
身后，众人紧随。
而更深处，一双纯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等待了万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