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由二十面体残骸转化而来的岛屿，被命名为“薪火岛”。岛屿中央的微型星域封印，成了地球文明破解高等科技最珍贵的样本。接下来的四个月，全球十七个顶尖实验室轮班工作，在铁山混沌之力的辅助下，勉强解析出三层加密数据库。
收获是颠覆性的。
“清洗者军团……不是自然演化出的文明。”陶乐在联合会议上展示全息影像，画面中是无数纯白色二十面体正在拆解一颗行星，“它们是‘终焉程序’的执行工具。而这个程序，是由一个早已消亡的超级文明留下的。”
影像切换，显示出一片死寂的星图。
“根据破解数据，三十七万年前，银河系存在一个被称为‘守望者’的文明。他们发展到了能修改宇宙常数的程度，但也因此观测到了……宇宙的真相。”
陈星野推了推眼镜：“什么真相？”
“我们的宇宙，是残缺的。”陶乐的声音很轻，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残缺，而是……法则层面的先天缺陷。有个关键参数在宇宙大爆炸时就不正常，导致整个宇宙的结构就像一栋地基歪斜的大楼，迟早会彻底崩塌。”
铁山靠在墙角，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但第三只眼的灰色竖纹微微发光——他在同步读取所有数据。
“守望者文明尝试修补这个缺陷。”陶乐继续播放影像，画面中出现巨大的环状结构，环绕着一颗恒星，“他们创造了‘终焉程序’，原理很简单：抹除宇宙中所有可能产生‘观测意识’的文明，让宇宙回归到无人观测的混沌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法则缺陷会因为量子退相干而自我修复。”
秦罡皱眉：“那他们自己……”
“他们是第一个被程序清除的文明。”铁山突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很讽刺吧？创造出拯救宇宙的工具，却成为工具的第一个祭品。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会议室陷入沉默。
良久，陈星野才说：“所以清洗者军团现在执行的，是三十七万年前设定的程序？没有任何变通余地？”
“有变通。”铁山睁开眼，“程序允许‘例外’——如果某个文明展现出能修复宇宙缺陷的潜力，就可以获得豁免。守望者文明设定了十二个测试标准，达到任意一个标准的文明，会被标记为‘候选修复者’。”
他走到全息屏幕前，调出一串复杂的公式：“地球文明，在三个月前无意中达到了其中一个标准——‘在宇宙常数异常区域稳定存活并发展’。具体来说，就是海眼附近的法则乱流区。”
陶乐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清洗者军团一开始可能只是想按程序清除我们。”铁山咧嘴一笑，“但发现我们符合候选标准后，就改主意了——它们要测试我们有没有真正修复宇宙的潜力。那些攻击、侦查、测试，都是在收集数据。”
“那它们收集够数据了吗？”秦罡问。
“还没有。”铁山看向窗外，“但它们快没耐心了。数据库显示，程序设定的最后测试期限是……七百天后。如果到那时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候选文明具备修复能力，程序会判定测试失败，启动终极清洗模式。”
“终极清洗模式是什么？”
铁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播放了一段影像。
画面中，一支由三百个二十面体组成的舰队，同时朝一颗类地行星发射光束。光束没有破坏地表，而是穿透地壳直达地核。几秒后，整颗行星从内部开始发光，然后……无声地解体，化作一片均匀的星尘。
“行星级物质分解场。”铁山关掉影像，“一旦启动，地球会在三分钟内变成一堆均匀分布的基本粒子。周天星斗大阵扛不住，我的混沌真身也扛不住——至少现在扛不住。”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七百天。
这个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头顶。
“所以我们必须证明自己。”陶乐站起来，“在七百天内，展现出修复宇宙缺陷的潜力。”
“怎么做？”陈星野苦笑，“我们连缺陷是什么都还没完全搞懂。”
铁山转身看向众人，第三只眼完全睁开，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某种决绝：“那就去搞懂。薪火岛上的微型星域封印，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残缺宇宙模型。我们可以拿它做实验，尝试各种修补方法。”
“但如果实验失败……”秦罡没说完。
“如果失败，至少我们试过了。”铁山推开会议室的门，“总比坐着等死强。”
他走到露台，望向太平洋方向：“传令下去，从今天起，薪火岛改为‘宇宙修补实验室’。所有金丹期以上修士、所有顶尖科学家，自愿报名参与。实验有风险，可能会死，可能会疯，可能会变成不可名状的东西。”
海风吹动他的衣角：“但这是唯一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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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开始的第三十天。
薪火岛已经彻底变样。原本的自然景观被银灰色的实验室建筑取代，中央的微型星域封印被三层能量屏障隔离，数十台巨型仪器环绕四周，时刻监测着星域内的法则变化。
第一批志愿者有七十二人——三十六名修士，三十六名科学家。他们分成六组，每组负责测试一种修补理论。
第一组尝试用周天星斗大阵的原理，在微缩星域内重建法则秩序。实验开始十二秒，星域内的一颗恒星突然坍缩成黑洞，连锁反应导致整个星域在二十三秒内彻底毁灭。三名修士被反噬震碎金丹，抢救后修为尽废。
第二组用归墟之力尝试抹除缺陷参数。结果缺陷参数确实消失了，但与之相关的七个基础法则同时崩溃，星域化作一片绝对虚无。负责引导归墟之力的五名修士，有两人被虚无侵蚀，肉身和神魂同时湮灭。
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
全部失败。
不是毫无效果，而是效果太过激烈，就像用炸药修补瓷器，结果连瓷器本身都炸没了。
到第六组时，志愿者只剩十二人。
这组由铁山亲自带队，方法也最疯狂——不修补，不抹除，而是用混沌之力将缺陷参数“包裹”起来，然后强行赋予它新的定义。
“就像给一个先天残疾的孩子安装义肢。”实验开始前，铁山这样解释，“我们不治疗残疾本身，而是教会他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实验在第三十七天凌晨开始。
微型星域被重新激活，十二名志愿者围坐成环，铁山站在中央。随着混沌之力的注入，星域内的法则开始波动，那个标记为“Ω-7”的缺陷参数像一颗丑陋的毒瘤，在宇宙结构的深处搏动。
“开始包裹。”铁山下令。
十二道灰色气息如触手般探入星域，缓缓缠绕上Ω-7参数。这个过程必须极慢，因为任何剧烈扰动都可能引发参数暴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从铁山额头滑落，他的皮肤表面重新浮现出星图虚影，那些星辰的光芒明显在减弱——连续三十七天的高强度实验，即使对混沌真身也是巨大负担。
包裹进度：17%……34%……51%……
到68%时，异变突生。
Ω-7参数突然剧烈震颤，表面迸发出纯白色的裂纹。那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秩序”的具象化，是宇宙基础法则的强制力。
裂纹蔓延，瞬间击碎了十二道混沌气息中的七道。五名志愿者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倒地，神魂遭受重创。
“稳住！”铁山低吼，第三只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光，“剩下的五个人，听我指令——放弃包裹，改为……共鸣！”
“共鸣？”还清醒的志愿者愣住了。
“对，共鸣。”铁山双手虚按，剩下的五道混沌气息改变形态，不再试图包裹Ω-7，而是开始模仿它的波动频率，“既然无法改变它，那就学会和它共存。让我们的频率同步，让它以为我们是它的一部分。”
这是极其冒险的做法——一旦共鸣成功，他们可能会被Ω-7参数同化，失去自我，变成宇宙缺陷的一部分。
但没有别的选择了。
五名志愿者咬牙照做。
混沌气息开始调整频率，从原本的包容万象，逐渐收敛、聚焦，最终变得和Ω-7参数一模一样——那种残缺的、扭曲的、但确实存在的频率。
共鸣开始了。
微型星域内，Ω-7参数的暴走慢慢平息。它“接纳”了那五道混沌气息，将它们视为自身的延伸。缺陷依然存在，但它不再试图破坏周围结构，而是……安分下来。
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虽然还在滴答作响，但引信被暂时固定住了。
实验持续了七十二小时。
当铁山撤出混沌之力时，五名志愿者全部虚脱昏迷，但都还活着。而微型星域内，Ω-7参数被成功“安抚”，整个星域的寿命预测从三百年延长到了三万年。
虽然没根治，但争取到了时间。
“成功了……吗？”陈星野看着监测数据，声音发颤。
“阶段性成功。”铁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证明思路可行。但离真正修补宇宙还差得远——我们只是安抚了一个微缩模型中的缺陷，真实宇宙的Ω-7参数比这强大亿万倍。”
他看向昏迷的志愿者们：“不过至少，我们找到了一条路。”
消息传开，全球振奋。
虽然代价惨重——七十二名志愿者，十七人永久伤残，五人神魂受损需要长期休养，但确实取得了突破。地球文明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修补宇宙”这个看似神话的课题。
然而，清洗者军团不会给他们慢慢研究的时间。
实验成功后的第七天。
太平洋上空，同时裂开了九道缝隙。
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小裂隙，而是横贯天际、长达数十公里的巨型裂口。裂口中涌出的不是二十面体，而是……军队。
真正意义上的星际军队。
数以万计的纯白色战斗单元，形态各异：有展开能量翼的飞行器，有四肢着地的机械兽，有悬浮的炮台，还有数公里长的母舰。它们排列成标准的作战阵型，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在等待。
等待指挥官。
九道裂口中央，空间开始扭曲、折叠，最终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纯白色漩涡。
从漩涡中，走出了一个“人”。
他——或者说它——看起来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身高一米八左右，穿着纯白色的修身战甲，面容俊美但毫无表情。唯一非人的特征是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九色星云。
它站在空中，低头俯瞰薪火岛，俯瞰海眼防线，俯瞰整个地球。
然后开口。
声音直接在所有智慧生命的脑海中响起，用的是各自种族的母语：
【候选文明‘地球’，编号‘第六节点’】
【基于观测数据，现进行最终测试】
【测试项目：修复潜力验证】
【测试方式：实战压力评估】
【测试者：清洗者军团第七舰队指挥官，审判者·阿尔法】
它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掌心上方，浮现出一个微型的、和薪火岛实验室里一模一样的星域模型。但那个模型中的Ω-7参数，正在疯狂暴走，整个星域处于崩溃边缘。
【展示你们的修复技术】审判者的声音冰冷如机械，【在现实星域彻底崩溃前，稳定它】
【时限：三十分钟】
【失败惩罚：文明清除】
话音刚落，它掌心的微型星域突然膨胀，化作一个直径十公里的真实空间泡，将整个薪火岛包裹其中！
空间泡内，法则开始崩塌。
重力混乱，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物质的基本结构开始解体。实验室建筑如沙堡般风化，来不及撤离的研究人员身体开始扭曲——有的突然衰老，有的变回婴儿，有的甚至开始“逆演化”，呈现出猿类的特征。
这是Ω-7参数在真实宇宙中的暴走效果！
“全体修士，结阵！”秦罡的怒吼通过通讯网络传遍全军，“撑起防护！给实验室争取时间！”
周天星斗大阵全力运转，三百六十五个锚点同时超载，金色的法则网络如蛛网般包裹住空间泡，试图延缓崩溃速度。
但效果微弱。
Ω-7参数是宇宙级别的缺陷，人类现有的法则技术对它就像用渔网拦海啸。
薪火岛实验室里，还能动的研究人员不到二十人。他们看着仪器上疯狂跳动的数据，看着窗外逐渐崩坏的世界，眼中满是绝望。
“铁山顾问呢？！”有人嘶吼。
“在这里。”
铁山从实验室深处走出。
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劲装，那是用混沌之力凝成的战甲。皮肤表面的星图不再是虚影，而是真实地浮现、燃烧。左眼的金和右眼的黑在第三只眼的调和下，融合成一种深邃的灰色。
他看起来……完整了。
不是变强了，而是某种内在的圆融，像是终于接受了所有可能性，接受了自身的一切矛盾与残缺。
“你们都出去。”铁山平静地说，“接下来，是我的工作。”
“可您一个人——”
“出去。”铁山重复，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
研究人员相互搀扶着撤离。最后离开的陈星野在门口回头：“需要什么支援？”
铁山看着中央的微型星域封印，看着外面那个正在崩溃的真实星域，看着高空中冷漠俯视的审判者。
“给我三十分钟的安静。”他说，“还有……告诉外面的人，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进来。”
陈星野重重点头，关闭了实验室的合金大门。
铁山走到实验室中央，盘膝坐下。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补。
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回忆这几个月来的一切：那些志愿者的牺牲，那些年轻修士眼里的光，陶乐鬓角的白发，秦罡永不弯曲的脊梁。
回忆更久以前：和陶乐第一次吃火锅的辣味，第一次觉醒混沌之种时的迷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要守护什么时的坚定。
回忆……自己是谁。
“我叫铁山。”他轻声自语，“是个有点憨、爱吃辣、讨厌麻烦、但没办法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的……普通人。”
皮肤表面的星图开始旋转。
那些星辰不是装饰，而是他体内混沌宇宙的投影。每一颗星辰，都代表一种可能性，一种选择，一种“铁山可能成为的样子”。
现在，这些可能性开始收敛。
不是消失，而是……统一。
统一成“现在”这个铁山，统一成“选择守护”这个铁山，统一成“即使残缺也要向前走”这个铁山。
第三只眼完全睁开。
灰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Ω-7参数的本质——那不是缺陷，而是……一个选择。
三十七万年前，宇宙大爆炸的瞬间，法则分化时的一个岔路口。守望者文明认为走错了路，所以留下终焉程序想要回头。
但他们错了。
没有走错的路，只有不敢走的路。
Ω-7参数不是缺陷，而是可能性——是宇宙选择了“允许意识存在”这条路的必然代价。就像生命必然伴随死亡，光明必然投下阴影，有序必然孕育混沌。
“你们想修补的，从来不是缺陷。”铁山站起来，抬头看向高空中的审判者，“而是宇宙本身的选择。”
他伸出双手，左手对准实验室内的微型星域，右手对准外面崩溃的真实星域。
然后，同时按下。
不是修补，不是安抚。
而是……接纳。
以自身混沌宇宙为模板，将Ω-7参数“复制”进来，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是消除它，不是改变它，而是承认它、包容它、最终……理解它。
这个过程无法用语言描述。
实验室外的所有人，只看到灰色的光从实验室冲天而起，那不是一道光，而是亿万道光——每一道都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如果”。
如果Ω-7参数不存在，宇宙会怎样？
如果它被彻底消除，会怎样？
如果它被加强，又会怎样？
亿万种可能性同时演绎，在铁山体内碰撞、融合、最终达成某种动态平衡。
皮肤表面的星图变了。
原本规律的星辰排列，现在多了一颗……扭曲的、不规则的、但散发着独特光芒的暗星。
那是Ω-7。
它成了铁山混沌宇宙的一部分，成了他力量源泉的一部分，成了他“存在”定义的一部分。
而外在的表现是——
崩溃的真实星域，稳定下来了。
重力恢复正常，时间流速统一，物质结构重新稳固。虽然Ω-7参数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暴走，而是像心脏一样有规律地搏动，成为星域运转的新动力源。
不是修复，是进化。
这个星域现在拥有了一种全新的、独一无二的法则结构——一种包容缺陷、化缺陷为动力的结构。
三十分钟到了。
审判者·阿尔法从高空缓缓降落，落到薪火岛上，落到铁山面前。
它看着铁山，九色星云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检测到Ω-7参数被成功整合】
【整合方式：未知】
【整合效果：星域稳定性提升427%，法则包容性提升至理论极值】
【评估：候选文明‘地球’通过最终测试】
它停顿了三秒。
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
单膝跪地。
【清洗者军团第七舰队指挥官，审判者·阿尔法】
【遵照‘守望者最终协议’第七条】
【向‘宇宙修复候选者’宣誓效忠】
【从此刻起，第七舰队将协助候选文明完成宇宙修复任务】
【直至任务完成，或文明灭亡】
铁山看着跪在面前的审判者，又看了看高空中那支庞大的纯白色舰队，挠了挠头。
“那个……”他有点尴尬地说，“先起来吧。另外，效忠什么的就算了，咱们……合作就好。”
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毕竟，要修的可是整个宇宙呢。”
“光靠哪一个人，哪一支舰队，可不够。”
远处，陶乐、秦罡、陈星野，还有所有幸存的研究人员、修士、士兵，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然后，不知谁先笑出了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笑声如潮水般蔓延，最后变成欢呼，变成哭泣，变成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的、但充满希望的情绪。
他们做到了。
至少，通过了第一关。
而宇宙，还在那里等着。
等着被修补，等着被理解，等着被……拥抱。
七百天的倒计时，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