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了,越来越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她睫毛上细小的水光,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了少女馨香与淡淡酒气的甜暖气息。
她似乎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触到她手臂的肌肤,温软滑腻,像最上等的羊脂玉。
“大哥……”
她仰起脸,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鼻音。
她靠了过来,温热的身躯几乎贴着他,藕荷色的衣襟不知何时松了些,露出一线更细腻的肌肤和底下隐约的灿金轮廓。
她微微仰起脸,那润泽的唇几乎要触到他的下颌。
她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钩子,但他听不真切。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不再是捧礼时的微颤,而是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想推开,手臂却沉重如铁。
他想呵斥,喉间却干涩发不出声音。
视线被她水润的唇占据那抹嫣红在梦中放大,诱人采撷。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头……
梦境变得光怪陆离,破碎而炽热。
甜腻的桂花香化为实质,缠绕着彼此。
她藕荷色的衣衫如同花瓣般褪去,那抹灿金色刺目地闪耀…
所有清醒时被属于本能的渴求占据,在梦境的无序之地轰然爆发,却又被一层朦胧的纱帐笼罩,看不真切,只有几乎灭顶的陌生快感,如同汹涌的暗流,将他席卷。
他在梦中蓦然惊醒,胸膛剧烈起伏,额间背上全是冰凉的冷汗。
地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僵直的轮廓。
他大口喘着气,梦中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炽热与悸动还未完全消退……
但那股燥热并未消退,反而在意识到身处何地后,轰然席卷了四肢百骸。
完全脱离掌控的热流在身体深处奔窜,最终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防。
在深沉而无边的梦境黑暗里,他仿佛被困在一叶灼热的小舟上,随波逐流,被滚烫的潮汐一次次淹没。
……
“唔!”
薛允珩猛地从榻上坐起,呼吸急促,额间颈后全是冰凉的汗。
窗外天色仍是沉沉的青黑,离天亮尚早。
他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随即,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布料冰凉地贴在腿上,伴随着梦中残留的燥热记忆。
他身体瞬间僵住,似乎有些茫然,一时无法理解这从未有过的状况。
他掀开锦被。
借着窗外透入的将尽未尽的月光,他看到……
而自己身上…他指尖触到……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薛允珩的脸在黑暗中涨得通红,耳根烫得惊人。
他向来整洁自律,衣着器物一丝不苟,何曾有过如此不堪的情形。
是梦。
是那荒诞不经的梦。
他猛地将被子重新盖回去,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闭上眼,梦中那娇艳欲滴的脸庞,抚上脸颊的灼热指尖……
还有最后那朦胧却强烈的感官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荒唐…”
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自我谴责。
他薛允珩,自幼克己复礼,持身以正,心无旁骛,何曾有过如此…如此不堪的梦境与反应?
强烈的道德感与身体本能留下的证据激烈冲突,让他呼吸愈发急促,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他坐在榻边,久久未动,仿佛一尊骤然出现裂痕的玉像。
窗外,天色依旧沉黑,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
远处传来隐约的榔子声,更显夜寂。
薛允珩终于缓缓起身,走到脸盆架前,用冰凉刺骨的残水狠狠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进衣领。
冷意刺激着皮肤,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把因梦境而点燃又因自我厌憎而烧得更旺的暗火。
他看着铜盆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依旧眉眼冷淡,唯有眼底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去的惊涛骇浪。
他对着水中的自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寻来一件深色的旧外袍,仔细包裹好,藏在了衣柜最底层一个不常用的抽屉深处。
然后,他重新穿上外袍,系带时手指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支摘窗。
清冽的晨风夹杂着破晓前特有的寒气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微湿的发丝。
他静静站着,望着东方天际那一线即将喷薄而出的鱼肚白,眸色深沉如古井。
昨夜种种,譬如幻梦。
而梦,终究是梦。
该醒了。
他去了书房,走到书案前,点燃灯烛。
火光跳动,映亮他恢复平静却比往日更显冷硬几分的侧脸。
他铺开宣纸,磨墨,提笔,蘸饱浓墨,在纸上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地写下两个字。
“克己”。
字迹银钩铁画,端正森严,仿佛要凭借这干钧笔力,将一切不应有的涟漪封存于这白纸黑字之间,再不见天日。
薛允珩直挺挺地坐着,直到窗纸透出第一线青灰色的曙光。
他面色已恢复平日的冷峻,只是眼下淡淡的青影和眸底深处那一丝极力压制的波澜,泄露了长夜未眠的痕迹。
当星辰和星瑞揉着惺忪睡眼醒来,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睡着并披着厚披风时,薛允珩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平静无波。
“无妨。去准备洗漱吧,今日先生要考校功课。”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无人知晓,这清冷端方的大少爷心底,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隐秘而惊心的风暴。
而风暴过后,是更为坚固的壁垒,还是裂痕深处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种子。
唯有时间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