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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缓缓驶入京城南站。

许心靠窗坐着,看着熟悉的城市天际线逐渐清晰。

王天河在对面铺位上睡得东倒西歪,嘴角还流着点口水。

周世宏端着两杯泡面走过来:“许爷,吃点儿?还有半小时到。”

许心接过一杯,揭开盖子。

热气腾腾。

简单的食物香气。

让人安心。

墨云睡在另一间铺位,一直看着窗外。

从长安出发后,她就很少说话。

许心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

有些事,知道了真相,反而更难面对。

窗外,城市越来越近。

高楼,立交桥,车流。

熟悉的喧嚣。

许心忽然觉得,长安像一场梦。

一场沉重而真实的梦。

现在,梦醒了。

该回到现实了。

瓷心斋的卷帘门拉起时,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王天河咳嗽着挥手:“我的天,这才走多久,跟荒了十年似的。”

店里一切如旧。

工作台上,上次没修完的那件明青花碗还放在那儿。

蒙了层薄灰。

博古架上,几件待取的器物静静立着。

墙上的牌匾——“救死扶伤,不造赝害人”——字迹依旧清晰。

许心走进来,深吸一口气。

“愣着干啥?”王天河已经撸起袖子,“打扫啊!”

周世宏也脱了外套:“我来擦架子。”

墨云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我能帮忙吗?”

“当然。”许心递给她一块抹布,“擦工作台吧。”

四个人忙活起来。

扫地,擦灰,整理器物,烧水泡茶。

一个小时后,瓷心斋焕然一新。

许心把那件明青花碗拿到灯下。

碗心有一道冲线,上次已经补了釉,现在该打磨抛光了。

他坐下,戴上放大镜,拿起细砂纸。

动作熟练。

心渐渐静下来。

王天河在柜台后整理账本,嘴里念叨:“这个月房租该交了……水电费……哦还有刘老板那件瓷瓶的尾款……”

周世宏坐在茶桌旁泡茶,手法笨拙,但认真。

墨云站在博古架前,一件件看上面的器物。

“这些都是修复过的?”她问。

“嗯。”许心头也不抬,“大部分是。”

“修复得真好。”墨云轻声说,“几乎看不出来。”

“还差得远。”许心说,“我父亲那才叫看不出来。”

提到父亲,墨云沉默了。

许心意识到说错话,但没解释。

有些事,总要面对。

门口风铃响了。

有人推门进来。

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抱着个布包。

“许师傅在吗?”老太太声音颤巍巍的。

王天河立刻迎上去:“在的在的,您请进。”

老太太走进来,看到许心,眼睛一亮:“许师傅,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几天了。”

许心放下手里的活:“您有事?”

老太太把布包放在柜台上,小心打开。

里面是个碎成七八片的瓷碗。

白瓷,青花边,很普通。

“这是我老伴儿留下的。”老太太说,“他上个月走了,这碗是他年轻时在景德镇买的,用了大半辈子。前几天我不小心碰碎了……能不能修修?”

许心拿起碎片看了看。

民窑普品,不值钱。

但对老人来说,是无价之宝。

“能修。”他说,“不过要几天时间。”

“多久都行。”老太太眼圈红了,“我就想留个念想。”

“您放这儿吧,修好了我通知您。”

“谢谢,谢谢许师傅。”老太太掏出钱包,“多少钱?”

许心摆摆手:“不用了,小活儿。”

“那怎么行……”

“真不用。”许心微笑,“您老伴儿用了一辈子的东西,我帮忙修修,应该的。”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天河凑过来:“心哥,这碗……真不收钱?”

“不收。”

“会有别的生意。”许心继续打磨手里的青花碗,“有些钱,不能赚。”

周世宏竖起大拇指:“许爷,讲究。”

墨云看着许心,眼神复杂。

她想起父亲墨渊。

如果是他,会修这种不值钱的民窑碗吗?

可能不会。

他会说:“这种破碗,修它干嘛?浪费时间。”

但许心修了。

还免费。

这就是区别。

器物的价值,不在价格。

在人心。

下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

有来取件的,有来送修的,还有纯粹来聊天喝茶的。

瓷心斋又热闹起来。

许心一边修东西,一边跟客人说话。

王天河忙着招呼,记账。

周世宏泡茶水平见长,至少不会把茶叶放多了。

墨云帮忙打下手,学看器物。

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

王天河拉下卷帘门,长舒一口气:“我的妈,累死了。”

“晚上吃啥?”

“我请客,庆祝咱们平安归来!”

“火锅!”周世宏举手。

“同意。”

许心抬头:“你们去吧,我把这个修完。”

“那怎么行,一起去。”

“真不用。”许心说,“我想静静。”

王天河还想劝,周世宏拉他:“走吧,让许爷歇会儿。”

两人走了。

墨云没走。

“我也不饿。”她说,“帮你打下手。”

许心没拒绝。

两人安静地工作。

一个修碗,一个整理工具。

店里只有细微的打磨声。

窗外,夜色渐浓。

街灯亮了。

“许心。”墨云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许心停下动作,看她。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古玩这一行,还有另一种做法。”墨云轻声说,“不为钱,不为名,就为了……器物本身。”

许心继续打磨。

“这是我父亲教的。”

“你父亲是个好人。”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许心问。

墨云想了想。

“我想留在京城。”她说,“文物修复虽然不如你,但能帮上忙。如果你不嫌弃……”

“瓷心斋缺人手。”许心说,“你要愿意,可以来。”

墨云眼睛亮了。

“真的?”

“嗯。”许心点头,“不过工资不高。”

“我不要工资。”墨云说,“管吃住就行。”

许心笑了。

“那不行,该给的还得给。”

他修好了碗,放在灯下看。

裂缝几乎看不见了。

但仔细摸,能感觉到细微的凸起。

就像伤疤。

愈合了,但痕迹还在。

“好了。”他说。

墨云凑过来看。

“真厉害。”

“熟能生巧。”

许心把碗用软布包好,放在一旁。

明天通知老太太来取。

“吃饭去吧。”他说,“我请客。”

“你不是不饿?”

“现在饿了。”

两人关了店门,走进夜色。

京城秋天的晚上,有点凉。

但街边小店亮着温暖的灯。

人间烟火气。

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