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分身自那幽邃的空间通道一步踏出,眼前景象变换,不再是古神战场那永恒的苍凉与死寂,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浓郁木灵之气的天地。他回到了木灵族的祖地秘境——并非那处作为战场的凶险遗迹,而是木灵族世代栖息的、隐藏在广袤原始森林深处的家园。
参天古木如绿色巨人般耸立,枝叶交织成无边穹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清澈溪流潺潺,奇花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与安宁,与那破碎神殿区的压抑绝望判若云泥。然而,细察之下,仍能感知到这方天地深处,隐隐与那上古战场存在着某种遥远的、血脉根源上的微弱共鸣,只是被蓬勃的生灵气息与世代经营的守护阵法层层掩盖、调和。
凌云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骚动。他气息内敛,与自然浑然一体,若非刻意显露,寻常木灵族族人甚至难以察觉。但他甫一现身,几道强横而带着恭敬意味的神念便立刻锁定了他。
“凌云前辈!” 一声带着激动与如释重负的呼喊传来,只见木岩高大的身影自一株最为粗壮的祖树后转出,快步上前,对着凌云深深一礼。他脸上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但眼中却充满了振奋与感激的光芒。“您回来了!”
紧接着,木枭大长老,以及数位气息沉凝、显然是木灵族核心长老的老者,也纷纷现身,簇拥而来,皆向凌云行礼,态度恭敬无比。就连一些在附近活动的木灵族青年和孩童,也好奇地停下手中活计,远远望来,眼中带着敬畏与好奇。
“前辈!” 木晴从木岩身后探出小脑袋,脸上还带着些许泪痕,但此刻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挣脱木岩的手,像只小鹿般跑到凌云面前,仰着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晴儿,不得无礼。” 木岩连忙将木晴拉回身边,但眼中并无多少责备,更多的是宠溺与劫后余生的宽慰。
凌云对众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并未发现木擎的身影,想来仍在特殊的静室中接受救治或看管。他直接问道:“木灵族长情况如何?”
此言一出,木岩脸上的激动之色更浓,连一向沉稳的木枭,眼中也掠过难以抑制的喜色。
“托前辈洪福,族长……已然苏醒!” 木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压抑了许久的担忧终于落地的激动,“按照前辈指点,取回凤凰花后,以凤凰花为主,炎龙草为辅,再配合族中秘传的‘青帝回春阵’,经过七日七夜不间断的温养与引导,族长体内那侵蚀本源的道伤与诡异诅咒,已被凤凰花的涅盘生机与炎龙草的纯阳炎力逐步拔除、修复!虽未完全复原,需要长时间静养以恢复巅峰,但性命已然无忧,意识清醒,甚至……修为根基都因祸得福,得到了一丝涅盘真意的洗涤,未来或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此乃我族天大的幸事!” 木枭接口,语气充满感慨,“若非前辈力挽狂澜,深入绝地取回神花,又指点明路,族长他……恐难逃此劫。前辈于我木灵族,恩同再造!” 说着,他再次带领众长老,向凌云深深拜下。
周围隐约听到交谈内容的木灵族人,也纷纷面露崇敬与感激之色,朝着凌云的方向恭敬行礼。一时间,整个祖地仿佛都弥漫着一种真挚的感恩氛围。
凌云坦然受了这一礼,淡淡道:“各取所需,不必挂怀。族长既已苏醒,我可否一见?”
“自然!族长醒来后,得知是前辈援手,一直期盼着能亲自向您道谢。” 木岩连忙侧身引路,“前辈,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幽深的林间小径,来到祖地核心区域。这里古木更为古老苍劲,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地面铺着柔软的、散发清香的苔藓。在一株需要数十人合抱、树冠如华盖般笼罩数里方圆的巨型祖树之下,搭建着一座简朴却与自然完美融合的树屋。
树屋门户敞开,柔和的生命光华从内透出。木岩在门外停下,恭敬禀报:“族长,凌云前辈到了。”
“快请!” 一个略显虚弱,却依旧沉稳温和、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凌云步入树屋。屋内空间开阔,陈设简单而雅致,多以天然木石制成。中央一张以灵藤编织的软榻上,一位身着简朴青袍的老者正半靠在那里。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脸色尚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透着睿智与历经沧桑的沉静。正是木灵族当代族长,木长青。
见到凌云,木长青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凌云抬手虚按:“族长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木长青感受到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自己,心中对凌云的实力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他不再勉强,靠回榻上,脸上露出真挚而郑重的笑容:“凌云道友,大恩不言谢。老夫这条命,木灵族此番劫难得以度过,全赖道友鼎力相助。此恩,木灵族上下,永世不忘!”
他的目光真诚而恳切,带着一族之长的气度与感激。
“族长言重了。” 凌云在木岩搬来的木凳上坐下,平静道,“恰逢其会罢了。族长伤势初愈,还需好生休养。”
木长青摆了摆手,叹道:“这点伤势,与族中承道友之情相比,微不足道。木岩已将秘境中所发生之事,大致告知于我。没想到,那秘境深处,竟隐藏着如此惊天之秘,更牵扯到上古神魔之战,乃至……宇宙本源的碎片。” 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与后怕,显然那些信息对他冲击亦是不小。“木擎堕魔,木叶长老他……选择化作守墓人,永镇那片废墟……唉,皆是我族之殇。” 提到木叶,他眼中浮现深深的痛惜与复杂。
木岩、木枭等人闻言,也是神色黯然。木晴更是小嘴一瘪,眼圈又红了。
“个人缘法,强求不得。” 凌云道,“木叶长老的选择,对他自身而言,或许并非坏事。他找到了与那片‘伤痕’共存之道,成为了其中一部分‘秩序’。”
木长青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似在消化这份沉重。随即,他收敛情绪,看向凌云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道友实力通天,见识广博,非我辈所能及。此番探寻上古之秘,想必收获匪浅。老夫虽重伤初愈,但尚有一事,或对道友有所助益,也算是我族略尽绵薄之力,以报大恩。”
凌云神色微动:“族长请讲。”
木长青示意木岩等人稍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道友可知,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元大陆,乃至周边星域,我木灵一族,并非唯一传承自上古的遗族。”
此言一出,凌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而木岩、木枭等人则面露讶色,显然此事即使在木灵族内部,也属绝密。
“上古神魔时代,万族林立,辉煌鼎盛。那场席卷诸天万界的浩劫之后,绝大部分传承断绝,文明湮灭。但总有一些血脉顽强、或机缘巧合、或得了某位大能遗泽的族群,如同风中残烛,侥幸存续下来,隐匿于各个角落,舔舐伤口,艰难传承。” 木长青语气沧桑,仿佛在诉说一部湮灭的历史。
“我木灵族,秉承上古青帝一丝血脉与道统,依托这处祖地秘境与祖树庇护,得以延续至今。然而,与我们情况类似的,据老夫所知,至少还有三支。”
他伸出三根手指,逐一说道:
“其一,幽冥族。传说其先祖与执掌生死轮回、幽冥法则的某位上古冥神有关。他们行踪最为诡秘,常居於至阴至寒、生死交界之奇异秘境,极少现世,操控幽冥鬼力与灵魂之道,手段莫测。其族人性情大多孤僻阴冷,但亦重诺守信,只是他们的‘诺’与‘信’,常与生死契约相关,非同小可。”
“其二,巨人族。顾名思义,乃上古泰坦巨神后裔。他们体型庞大,力量可拔山超海,肉身强横无匹,据说成年巨人举手投足皆有崩裂山河之威。他们崇尚力量与勇气,性格大多直率豪迈,但也因此易怒好战。如今,他们主要聚居在天元大陆北部极寒之地的某处巨大山岳秘境之中,以部落形式存在,甚少与外界交流。”
“其三,赤炎族。此族与火焰、熔岩、乃至星辰炽焰之力密切相关。传闻其祖先是侍奉某位火焰主宰或星辰炎神的仆从或子民。他们性情如火,刚烈暴烈,擅长操控各种奇异火焰,炼器制丹之术亦有独到之处。他们生活在西南地域的某处地心熔岩海秘境,环境酷烈,寻常生灵难以靠近。”
木长青顿了顿,看向凌云:“这三族,与我木灵族一样,皆是上古遗脉,各自守护着祖传秘境,传承着些许残缺的上古道法与秘辛。漫长岁月以来,我们四族之间,因祖上或许有些渊源,也因同病相怜(皆是遗族),偶有极其隐秘、仅限于各族最高层的微弱联系与信息交换,但大多时候,皆是各自闭门求生,互不打扰。”
“族长,您的意思是……” 木枭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
木长青点点头,对凌云郑重道:“道友追寻上古之秘,特别是涉及那场神战、宇宙之心碎片,乃至可能存在的……统一神庭(他提到这个词时,语气也带着一丝不确定与敬畏),仅仅在我木灵族一处秘境所得,毕竟有限。而幽冥、巨人、赤炎三族,他们的祖地秘境,或许也残留着不同侧面、不同领域的上古信息,甚至可能保存着某些我族所不知的遗物、石刻、或口口相传的禁忌传说。”
他的目光变得恳切:“若道友有意,老夫愿以木灵族族长之名,以及此次救命之恩换来的些许情面,尝试为道友引荐,或至少提供通往其他三族秘境的可能线索与信物。当然,能否获得他们的信任,接触到核心秘密,还需看道友自身手段与缘法。那三族,皆非易与之辈,各有规矩与禁忌。”
树屋内一片安静。木岩、木枭等人屏息,没想到族长竟会提出如此惊人的建议。这几乎是拿出了木灵族压箱底的人脉与秘密来回报凌云。
凌云端坐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木长青提供的这条线索,价值无疑巨大。不同的上古遗族,意味着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传承碎片。拼凑起来,或许真能对“终焉议庭”、神战真相、宇宙之心碎片下落,形成更清晰的轮廓。这远比他现在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星海中乱撞要有效率得多。
风险自然也有。那些遗族隐居万古,戒备心必然极强,性格各异,且实力未知。贸然接触,可能引发冲突,甚至卷入他们的内部纷争。
但……值得一试。
片刻后,凌云抬眼,看向木长青:“族长厚意,凌云心领。若能得见其他遗族,确是对我探寻之事大有裨益。不知族长需要我做何准备?又或者,有何嘱托?”
见凌云接受,木长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了却一桩心事。他示意木岩取来三件早已准备好的物品。
第一件,是一截漆黑如墨、触手冰寒、表面天然生有银色螺旋纹路的古怪树枝,约半尺长。“此为‘幽冥引路枝’,产自我族祖树一处吸收千年月华与地阴之气的特殊根须,蕴含精纯阴冥之气。持此物前往大陆东部‘九幽裂谷’深处,在特定时辰以特定手法激发,或能引起幽冥族守卫注意,算是……敲门砖。但他们是否理会,全凭其族规与当时心情。”
第二件,是一枚拳头大小、呈不规则多面体、通体暗金、沉重无比的矿石,内部仿佛有岩浆流动。“此为‘泰坦之心核’,乃我族先辈与巨人族某次极其偶然的交易所得,据说是巨人族圣地附近的特产,对他们有特殊意义。持此物前往北部‘擎天山’范围,释放其气息,或许能引来巨人族的关注。但巨人族好战,需做好被‘考验’力量的准备。”
第三件,是一片薄如蝉翼、赤红如火、边缘流转七彩光晕的奇异叶片。“此为‘炎曦叶’,是我族祖树某次吸收大日精火与地火精华后脱落的神异叶片,蕴含纯净阳炎之力。将其置于西南‘烬土荒原’某处特定的地火喷发口,以其为燃料点燃特殊信号,可能被赤炎族的巡哨察觉。赤炎族性情最烈,沟通时需格外注意方式。”
木长青将三件物品的功效、可能的用法与风险一一说明,最后道:“此三物,仅能增加道友被注意到的可能性,并非通行证。如何与三族沟通,获取信任,探寻秘密,全凭道友神通。此外,老夫需提醒道友,我族与其他三族的联系早已稀薄如丝,无法保证他们如今的状况、态度是否如故。此行,或有莫测风险。”
凌云接过三件信物,入手感知,皆非凡品,且确实蕴含着指向特定种族与地域的独特气息与法则片段。他将其收起,对木长青颔首:“多谢族长。此情我记下了。至于风险,探寻之路,本无坦途。”
木长青见凌云从容自若,心中更是钦佩,同时也不禁对这位神秘强者的真实目的与来历,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与一丝敬畏。能坦然接下与三大上古遗族接触的挑战,其气魄与实力,恐怕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道友打算何时动身?” 木长青问。
“既得线索,宜早不宜迟。” 凌云起身,“族长伤势未愈,还需静养。我便不久留了。”
木长青在木岩的搀扶下,坚持起身相送:“道友珍重。无论此行结果如何,木灵族永远是道友的朋友。若有需要,只要力所能及,我族定不推辞。”
树屋外,得知凌云即将离去,木灵族众多长老、族人再次聚集相送。木晴依依不舍地拉着凌云的衣角:“林前辈,您还会回来看晴儿吗?”
凌云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有缘自会相见。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你的天赋与族人的期望。”
木晴用力点头,眼中闪着泪光,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木岩、木枭等人亦是郑重行礼告别。他们都明白,这位神秘的前辈,所行之路与他们截然不同,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凌云不再多言,对众人微微颔首,身形便缓缓淡去,如同融入周遭的绿意与光影之中,瞬息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清风与众人心中无尽的感慨。
木长青望着凌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风云将起啊……这位凌云道友,或许将是搅动这沉寂万古棋局的关键之子。我族……也算是结下了一份善缘。”
他转身,看向木岩、木枭,目光恢复了一族之长的锐利与沉稳:“传令下去,今日之事,列为最高机密。加紧戒备,全力助我恢复。这天地……怕是要不太平了。”
而此刻,已然离开木灵族祖地,身处茫茫云海之上的凌云分身,手中把玩着那三件来自不同上古遗族的信物,眼中神光流转。
“幽冥、巨人、赤炎……下一个,先去哪里呢?”
他望向大陆东方,那里是“九幽裂谷”的方向,阴冥之气隐约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