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星月彻底隐匿,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口巨大的黑锅倒扣,唯有各处叛军把守的要道和宫墙上闪烁着零星的火光,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
在那处废弃宅院的屋顶,一道纤细的身影迎风而立。
林玥儿解下了碍事的斗篷,一身利落的劲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
夜风拂动她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眸。
她手中,紧握着那枚温润如玉、却蕴含着神秘力量的骨笛。
楚凌霄、赵贲以及所有集结起来的忠诚士兵,都屏息凝神地隐藏在院落内或附近的阴影中,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屋顶上那个看似柔弱,却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女子。
他们手中紧握的兵刃,映不出星光,却映照着他们心中的紧张与期盼。
林玥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和不安气息的空气。
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手中的骨笛,与她与生俱来、穿越两世而愈发强大的自然亲和力融为一体。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人”,她的意念仿佛化作无形的网络,以她为中心,向着沉睡(或者说,被惊醒)的京城蔓延开去。
她“看”到了藏匿在千家万户墙根鼠洞中,那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烁的小眼睛;她“听”到了蜷缩在屋檐下、巷弄里的流浪猫狗不安的躁动;她“感知”到栖息在树梢、屋檐的鸟雀们细微的骚动;甚至那些潜藏在下水道、泥土中的虫蚁,也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
是时候了。
林玥儿将骨笛凑近唇边。
没有激昂的曲调,没有嘹亮的号角,一缕极其低沉、幽咽、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笛声,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夜色。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瞬间笼罩了整座京城。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下一秒——
“吱吱——!”
“汪汪汪!!”
“喵呜——!”
“叽叽喳喳——!”
如同往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整个京城瞬间“炸”了!
首先发难的是鼠群!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老鼠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每一个可以钻出的缝隙里涌出!它们的目标明确——叛军!
粮仓、武库、营房、甚至是指挥所!它们疯狂地啃噬着一切可以啃噬的东西:堆放整齐的箭矢尾羽被咬断,弓弦被磨牙咬出裂痕,堆积的粮袋被咬破,米粮流淌一地,更可怕的是,一些关键军械,如弩机、投石车的绳索和皮筋,也遭到了毁灭性的啃咬!
“老鼠!好多老鼠!”
“我的弓!弓弦断了!”
“粮食!粮食被糟蹋了!”
叛军营地瞬间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士兵们惊叫着跳脚,挥舞兵器试图驱赶,但鼠群数量太多,悍不畏死,往往刚赶走一群,另一群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
紧接着,是遍布全城的犬吠!家犬、野狗,无论大小,此刻都像是发了狂一般,对着叛军驻守的方向疯狂咆哮,声音凄厉而持续,汇成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噪音洪流,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掩盖了其他一切可疑的声响。
“该死的!这些畜生今晚怎么了?!”
“吵死了!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动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栖息在皇宫周围高大树木和殿宇飞檐上的无数鸟雀,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轰然飞起,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月!它们并非无头苍蝇般乱飞,而是有组织地扑向宫墙上那些手持火把、负责警戒的哨兵!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啄我!”
“火把!火把被撞灭了!”
鸟群如同自杀式的攻击,用尖喙和利爪,专门袭击叛军士兵的面部和眼睛,撞翻他们手中的火把,甚至叼起地上的小石子,从空中精准地投掷下去!
虽然造成的直接伤害有限,但这种来自空中的、无处不在的骚扰,极大地干扰了哨兵的视线和判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在阴影中穿梭的猫。它们动作轻盈诡秘,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鬼火。
它们并非攻击主力,却像是无处不在的幽灵信使,将一支支绑着细小纸条(写着“天罚已至”、“弃暗投明”等简短煽动话语)的箭矢或飞镖,精准地投送到某些犹豫的叛军中层将领的窗台、门口,甚至直接扔到他们的脚边!
“这……这是什么?!”
“天罚?难道真是天怒人怨?”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猜疑、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叛军内部悄然蔓延。
整个京城的叛军系统,从外围营房到核心宫墙,彻底陷入了一场他们从未经历过、也无法理解的混乱之中!
这不再是人与人的战争,这是自然的力量,是来自他们脚下、身边、头顶每一个角落的反噬!
皇宫,养心殿偏殿。
端王慕容渊一身明黄常服(已迫不及待地换上),正志得意满地听着手下汇报“劝进”的进展。虽然皇帝尚未松口,但他相信,在自己的威逼和外界“大势已定”的压力下,那道禅位诏书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然而,殿外传来的越来越响、越来越诡异的喧嚣声,打断了他的好心情。
“外面何事喧哗?!”端王不悦地皱眉。
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不好了!外面……外面老鼠成灾,咬坏了军械!野狗狂吠不止!还、还有数不清的飞鸟在攻击城上守卫!整……整个京城都乱了套了!”
“什么?!”端王猛地站起,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鼠患?犬吠?鸟袭?怎么可能同时发生?!”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宫墙上慌乱奔跑、挥舞兵器驱赶鸟群的身影;传入耳中的,是震耳欲聋的犬吠、士兵的惊叫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咽笛声!
那笛声……
端王慕容渊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皇家围场,以一己之力安抚狂化野猪群的少女;想起了那个在金殿之上,与他分庭抗礼、眼神清澈却带着兽类般野性的“安平乡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混乱,在此刻都有了唯一的解释!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扭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
“是……她!林玥儿!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