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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朝,紫宸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龙椅上的老皇帝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深重的阴影,显然一夜未眠。昨日接连爆出的三桩大事——官道劫杀、北境异动、图谋宫禁——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心上。虽然具体细节尚未完全公开,但流言早已插上翅膀,飞遍了汴京每个角落。

没等司礼太监唱喏,数名御史已迫不及待地出列,手持奏章,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臣弹劾河西节度使、当朝宰相萧景玄!其门下王璁贪渎案发,不思悔改,反纵容家奴勾结匪类,于京畿要道设伏,意图劫杀宫中使者,形同谋逆!此其罪一!”

“臣附议!北境西夏异动,边关急报称截获密信,内有‘汴京事成,则北边呼应’之语!萧相兼领河西,边防事宜多有经手,此等巧合,令人骇然!纵无实据,亦难逃通敌嫌疑!此其罪二!”

“臣闻皇城司昨夜拿获欲贿买宫禁者,搜出盖有河西节度使府空白印信之公文!此乃矫诏乱宫之先兆!萧相执掌中书,印信管理如此疏漏,岂非有意为之?此其罪三!”

一人开头,众人附和。弹劾之声此起彼伏,虽大多仍以“嫌疑”、“巧合”、“疏漏”为辞,避免直接坐死,但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一股滔天巨浪,拍向始终垂首肃立、面无表情的萧景玄。

萧景玄缓缓出列,未看那些弹劾的御史,只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陛下,老臣惶恐。近日流言四起,构陷之辞甚嚣尘上。然所谓劫杀宫使,老臣闻所未闻,王璁案发,其家人奴仆或有怨愤,行事狂悖,与老臣何干?北境军情,边将截获密信,真伪难辨,字句模糊,岂能以此定疆臣通敌之罪?至于空白印信……老臣年迈,兼领虚衔,府中吏员或有疏忽,老臣确有失察之责,然‘图谋宫禁’四字,实乃诛心之论,老臣万不敢当,亦万万承受不起!”

他将所有指控,或推给下属,或归于巧合,或认下微不足道的管理过失,态度看似诚恳,实则滴水不漏。

然而,今日的朝堂,已非昨日。

又一名官员出列,却是平日以刚直敢言着称的翰林学士周濂,他手捧一份厚厚的卷宗,声如洪钟:“陛下!萧相所言,看似有理,然臣这里,有泉州陈镇查获之钱茂秘密账册副本数卷,其中明确记载,多年来有巨额资金以‘供奉’之名,流向标记为‘玄公’之贵人!更有与海外‘鬼市’交易硫磺、硝石等军械原料之记录!而凉州军事学院日前擒获之海外刺客‘癸七’供称,其组织‘祸斗’首领‘鬼面’,在中原有‘重要合作者’,能提供物资与掩护!此两条线索,一为物证,一为口供,皆指向朝中有人与海外凶徒勾结,窃取军机,资敌以武!敢问萧相,这‘玄公’标记,这‘重要合作者’,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账册!口供!物证人证俱全!虽然仍未指名道姓,但“玄公”之标记,在朝堂之上,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

萧景玄眼皮猛地一跳,终于色变,厉声道:“周濂!单凭商贾一本来路不明的私账,与一介被俘匪徒的攀咬之词,便欲构陷当朝宰相?谁知这不是有人刻意伪造,栽赃陷害?!陛下,老臣恳请,彻查账册真伪,严审俘虏,以还老臣清白!”

“账册真伪,笔迹、印鉴、往来脉络皆可核对!俘虏所供细节,与账册所载多能印证,岂是轻易伪造?”周濂毫不退让,“至于彻查,正该如此!请陛下下旨,由三法司、宗正府、并选德高望重之老臣,共同审理王璁案、钱茂账册案、以及近日京畿、北境、宫禁诸般异动!水落石出之前,为避嫌疑,臣斗胆请萧相……暂避中书,归府静待调查!”

暂避相位!这是要萧景玄停职待查!

萧党成员顿时炸锅,纷纷出列反驳,指责周濂等人无凭无据,逼迫宰相,居心叵测。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唾沫横飞。

“肃静!”御座上的老皇帝猛地一拍扶手,剧烈咳嗽起来。殿内瞬间安静。

皇帝喘息稍定,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众臣,尤其在萧景玄和一直沉默不语的燕王赵珩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朝堂重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顿了顿,似是极费力地道:“王璁案,三法司继续严查。钱茂账册、凉州俘虏口供,皆送交有司核验。京畿劫杀、北境异动、宫禁之事,枢密院、皇城司严查不殆。”

然后,他看向萧景玄:“萧卿。”

“老臣在。”萧景玄躬身。

“近日风波不断,皆与你有些牵扯。为免物议,也为让有司能放手查案……”老皇帝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你且回府,静思几日。中书事务,暂由李阁老代掌。”

虽然没有明确说停职,但“回府静思”、“暂代”,已是实质性的罢相软禁!

萧景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缓缓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干涩:“老臣……领旨。谢陛下……体恤。”

这一跪,仿佛抽走了他大半精气神,也抽走了萧党众人最后的底气。殿中一片死寂,许多官员心中明白:天,真的要变了。

萧府,书房。

厚重的门帘放下,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与声音。萧景玄独自坐在黑暗里,像一尊渐渐冷却的石像。朝堂上皇帝那句“回府静思”,如同最终的丧钟,在他耳边回响。

他知道,皇帝这是要放弃他了。所谓的调查,不过是走个过场。一旦他离开权力中心,那些墙头草会立刻倒戈,更多罪证会被“发现”,最终等待他的,绝不会是致仕荣休,而是身败名裂,满门抄斩!

不,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黑暗中,他的眼睛陡然亮起,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凶光。他轻轻敲击了一下书案某处。片刻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角落。

“相爷。”

“‘惊蛰’第二步,启动。”萧景玄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让我们在城防司、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制造混乱,动静要大,范围要广。重点在粮仓、武库、官衙附近。另外,通知‘那边’,可以动手了,目标——燕王府,还有……凉州来的那个俘虏,务必灭口!”

“相爷,此时动手,是否太过冒险?陛下只是让您回府静思……”

“静思?”萧景玄嗤笑,“那是钝刀子割肉!等他们查‘清楚’,就是我的死期!必须制造更大的乱子,让汴京彻底乱起来!只有乱,我才有机会浑水摸鱼,甚至……逼迫陛下收回成命,或者,换一个更听话的皇帝!”

黑影一震,低头:“属下明白!”

“还有,”萧景玄补充,语气森然,“让我们在宫里的人,想办法……给陛下的汤药里,加点‘料’。不要立刻致命,要让他病重,无法理政。然后,把消息透给太后和几位皇子。”

这是要毒害皇帝,并挑起皇室内部争斗!

黑影只觉后背发凉,但不敢违逆:“是!”

萧景玄挥挥手,黑影消失。他重新隐入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佩,那是多年前,某个来自扶桑的使者恭敬呈上的“礼物”,上面刻着扭曲的火焰纹。

“赵珩……林惊雪……是你们逼我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老夫便是死,也要拉着这大宋江山,一起陪葬!”

凉州,林惊雪几乎在第一时间接到了萧景玄被勒令回府、萧党大势已去的消息,同时也接到了赵珩加急密信:“困兽将狂,谨防反噬,京都或将大乱,凉州亦需戒备,癸七尤要护妥。”

她立刻意识到,最危险的时候到了。一个掌控帝国权柄数十年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前的挣扎,必然疯狂且不顾一切。

“沈墨!”

“末将在!”

“即日起,学院进入最高戒备。‘惊凰营’全员武装,分作三班,昼夜巡逻,重点守护囚禁癸七的石院及匠作坊、文书库。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上述区域,违令者,格杀勿论!”

“诺!”

“另外,以我的名义,紧急约见凉州兵马使张虔。就在学院见他,态度要郑重。”

一个时辰后,张虔带着数名亲卫匆匆赶到学院。这位戍边多年的老将,也已风闻京城剧变,心中正是忐忑。

林惊雪没有寒暄,屏退左右,开门见山:“张将军,京城之事,想必已有耳闻。萧相失势,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恐有极端之举。凉州乃西北锁钥,学院更存有涉及谋逆大案之关键人证。惊雪恐有宵小趁乱作祟,或外勾敌寇,内引匪类,坏我边防,毁我重地。敢请将军,助我稳住凉州!”

张虔神色凝重,他虽与萧党无涉,但也知其中利害。林惊雪所言非虚,一旦京城大乱,边关最易出事。他沉吟道:“林院事需要末将如何相助?”

“请将军秘密调派可靠兵马,加强凉州四门及通往西夏各隘口的巡查,严查可疑人等。同时,在学院外围三里处,设一道暗哨防线,若有大规模不明武装靠近,即刻预警。学院内部防卫,由‘惊凰营’负责,绝不拖累将军。只为防患于未然。”林惊雪言辞恳切,并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关于近期边境异动及可疑人员活动的简报。

张虔看了简报,眉头紧锁,终于点头:“保境安民,乃末将职责所在。林院事为国操劳,末将岂能坐视?便依院事所言。我这就回去安排,定保凉州不乱,学院无忧!”

送走张虔,林惊雪稍微松了口气。有凉州卫戍兵马在外部警戒,学院的安全系数大增。但她心中那根弦,依然紧绷。

果然,当夜子时刚过,学院外围东北方向,突然响起尖锐的示警哨箭声!紧接着,是零星的兵刃交击与呼喝之声!

“来了!”一直和衣而卧的林惊雪瞬间起身,抓起床边长剑。

沈墨疾步闯入:“将军!东北暗哨发现数十名黑衣蒙面人试图潜入,已被张将军的巡哨发现并交上手!对方身手狠辣,不似普通匪类,更像是……死士!”

“目标?”

“看其突破方向,正是囚室和匠作坊所在区域!”

“按第一预案,迎敌!”林惊雪冷声道,眼中寒光乍现,“告诉弟兄们,不必留手,尽数歼灭!我要看看,是谁派来的送死鬼!”

学院内,警钟长鸣。“惊凰营”将士早已就位,各司其职。囚室石院附近,更是埋伏重重,如同张开巨口的陷阱。

这场发生在凉州边城深夜的厮杀,规模不大,却异常惨烈。来袭者果然皆是悍不畏死的死士,武功路数混杂,有中原招式,也有异域痕迹,显然是一支杂糅的队伍,很可能是萧景玄动用了所能调动的所有黑暗力量,甚至可能包含了部分“祸斗”潜伏人员。

但他们面对的是以逸待劳、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早有准备的“惊凰营”。战斗几乎呈一面倒的态势。死士们虽勇猛,却难以突破层层防线,反而被不断分割、消灭。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渐渐平息。来袭者四十七人,全部毙命,无一逃脱。“惊凰营”亦有十余人伤亡。

林惊雪亲自查验尸体,从几人身上发现了与“癸七”类似的暗红纹身碎片,以及一些非制式兵器。她命人仔细记录,连同今夜战况,一并急报汴京。

凉州这一剑,干净利落地斩断了萧景玄伸向关键人证的毒手,也向汴京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这边,稳如磐石。

凉州的烽火刚刚熄灭,汴京的混乱却骤然升级!

就在萧景玄回府的第二天夜里,汴京城内多处几乎同时起火!起火点包括南城一处粮仓、西城一座存放旧军械的库房、以及靠近皇城的两处低品官员聚居区!火势在夜风助长下迅速蔓延,浓烟滚滚,火光映红半边天!

几乎与此同时,数支来历不明的武装分子,同时袭击了五城兵马司的几处哨所和巡夜队伍,造成不小伤亡,并肆意打砸抢掠街面店铺,散布“朝廷要清洗百官”、“边关已破”等骇人谣言!

更有数名蒙面高手,试图强行闯入已被严密看守的燕王府,与王府护卫爆发激战!

一时间,汴京城内哭喊声、厮杀声、救火声、警锣声混作一团,秩序大乱,人心惶惶。

皇城之内,老皇帝在病榻上被紧急唤醒,闻听奏报,气得浑身发抖,连连咳嗽:“反了!反了!给朕……给朕彻查!调禁军……弹压!凡作乱者……格杀勿论!”

然而,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府邸也遭到冲击,流言越发离奇,甚至有人喊出“清君侧”的口号。许多百姓紧闭门户,瑟瑟发抖,不知这帝都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王府内,赵珩披甲持剑,立于庭中,听着各处传来的急报,面色冷峻。他早已料到萧景玄会反扑,却没想到如此疯狂,不惜将整个汴京拖入火海。

“殿下,火场多处发现火油痕迹,显是有人故意纵火。袭击者组织有序,一击即走,似是故意制造混乱。目前禁军已出动,正在分区弹压,但局势一时难以完全控制。”幕僚急报。

“萧景玄这是要搅乱乾坤,趁乱翻盘,或玉石俱焚。”赵珩冷声道,“传令我们的人,配合禁军,重点保护粮仓、武库、官署,扑灭大火,稳定民心。对袭击者,不必留情。另外,加派人手,盯死萧府,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再派人持我手令,去见禁军统领,就说……非常之时,可用非常手段,凡有趁乱袭杀官员、冲击皇城、散布谣言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是!”

“还有,”赵珩眼中厉色一闪,“请皇城司的人,持陛下之前赐我的那面金牌,立刻入宫,加强宫内守卫,尤其是陛下寝宫和太后居所,所有饮食、药物,必须由我们信得过的人经手!”

他绝不能给萧景玄毒害皇帝或挟持皇室的机会!

命令一道道发出,燕王府这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赵珩本人则登上王府最高处的阁楼,眺望城中处处火光,耳闻隐约传来的厮杀与哭喊,握剑的手背青筋隐现。

“萧景玄,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回局面吗?”他低声自语,“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彻底!”

他转身下楼:“备马!本王要亲自去皇城司坐镇!另外,给凉州林将军传信:‘京都火起,然可控。凉州之剑,静待天时。’”

这场由萧景玄点燃的疯狂之火,正在吞噬他最后的机会,也将照亮他通往毁灭的最终路径。而赵珩与林惊雪,一在风暴中心力挽狂澜,一在边关重镇稳如泰山,两柄利剑,已将这困兽,牢牢锁死在囚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