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愣住了。
出宫?自由?还有钱拿?
这对他这样出身贫寒、身不由己的小太监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沈清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潮更加澎湃。
“若你愿意,留下来,继续在我身边。
我沈清辞在此立誓,必视你为手足,祸福与共。
我虽暂时困顿,但绝不会永远如此。
他日若有机会,必不负你今日忠心。
宫中步步惊心,我需要可信之人。
想必我的身份,你也猜到了些许,我,乃是东宫嫡出的太子,所以太后才这么针对我。
而你,福安,我已信你。”
兄弟手足,祸福与共,东宫嫡出……
这几个字重重砸在福安心上。
他入宫以来,见惯了主子对奴才的轻贱打骂,听惯了勾心斗角。
自己也不过是这深宫权力碾磨下的一粒微尘,随时可能被抛弃、被牺牲。
何曾有人,尤其是一位曾经是太子、如今落难却气度不凡的状元郎,对他这样一个小太监,说出“手足”、“祸福与共”这样的话?
信任,尊重,承诺。
这些他从未奢求过的东西,此刻被郑重地摆在了他面前。
福安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太子殿下!”
他抬起头,脸上有泪,“奴才福安,出身微贱,蒙太子殿下不弃,以诚相待,以义相许。
奴才这条命,从今往后,奴才福安的命,就是太子殿下的!
刀山火海,奴才愿为殿下前驱,绝无二心!”
他没有选择看似安稳的宫外生活。
那或许安稳,但也不过是继续飘零。
他选择了留在沈清辞身边,选择了一条充满未知风险,却可能通往完全不同人生的道路。
更因为,沈清辞待他以诚,他愿报之以忠。
沈清辞看着他眼中那份赤诚与决绝,心中亦是触动。
他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快起来。
从今往后,私下不必行此大礼。
我如今在这深宫之中,身边可信之人寥寥,你就是其中之一。”
福安站起身,用力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充满干劲的笑容:“是,太子殿下,奴才……不,福安一定尽心竭力。”
主仆名分就此定下,但其中蕴含的情义,却远超寻常。
沈清辞的身体还需要时间恢复,但心思已经开始活络。
他低声向福安询问近日宫中的动向,特别是养心殿和朝堂上的消息。
福安虽然职位低微,但身处宫廷,又因为照顾沈清辞的缘故,与一些不得志的太监宫女有些来往,倒也听到些风声。
“大人,最近,宫里气氛有些怪。”
“太后娘娘往养心殿跑得更勤了,但每次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朝堂上,听说太后娘娘现在经常垂帘听政,许多奏折都是她先看过、批阅了,才让陛下用印。
陛下似乎有些不高兴,前几日还在御书房发了脾气,摔了杯子。
被太后娘娘知道后,去训斥了一番……”
沈清辞静静地听着,眼中思绪流转。
太后全面把持朝政,在他的预料之中。
厌一之死,想必让她更加疯狂和缺乏安全感,唯有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而皇帝,那个他名义上的八弟,如今也该渐渐觉出味道了吧?
从小被太后一手操控,以为母后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如今眼见权力被夺,傀儡滋味不好受吧?
“还有……”福安声音更低了,“奴才听说,江南那边好像有消息传回来。
说是,说是查到了厌一大人死的线索,跟林家的林妙小姐,还有苏夫人有关……”
沈清辞眼神一亮:“具体怎么说?”
“具体不清楚,但听说太后娘娘得知后,在坤宁宫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
还下令严查林家,并增派了人手,一定要找到苏夫人的下落……”
福安担忧地看着沈清辞,“大人,苏夫人她……”
“我娘在江南,暂时应该安全。”沈清辞语气虽沉,却不慌乱。
江南是世家地盘,太后想在那里为所欲为并不容易。
但这个消息,无疑会激化矛盾,也让太后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看来,宫里的风雨,要越来越大了。”
他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层层宫墙后的阴霾。
皇帝与太后之间渐生的嫌隙,太后因江南之事而加剧的掌控欲,还有他自己,该好好利用这段“养病”的时间,做些什么了。
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但心,已经不能再静卧等待。
“福安,”沈清辞收回目光,“替我留意两件事:一是养心殿太上皇的消息,无论如何,想办法探听一二。
二是朝中那些对太后所为不满,或可能对现状有疑虑的大臣动向。
尤其是那些中立或曾经与东宫有过往来的。”
福安精神一振:“是,大人放心,福安一定想办法。”
乾清宫西暖阁,如今是小皇帝朱长圻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年仅八岁的朱长圻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陷进去。
他面前御案上堆着的奏折像小山一样高。
但他并没有翻阅的欲望,因为这些奏折大多数已经被批阅过,那字迹娟秀中带着锋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母后的字。
他要做的,只是在这些批阅好的奏折上,盖上那方沉重的“皇帝之宝”玉玺。
起初,他觉得这样很好。
母后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帮他把复杂的朝政都处理好了,他就不用那么辛苦。
可以有多一点时间玩耍,或者听太傅讲那些有趣的故事。
他是皇帝,是天子。
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可是,日子久了,有些东西慢慢变了味道。
比如,他想提拔一个在蹴鞠比赛中很照顾他的小侍卫的父亲当个小小的城门吏,母后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此人资历不足,不堪任用”,就驳回了。
他有些不高兴,但没敢说什么。
再比如,他想减免江南某个遭了水灾的县赋税,母后却以“国库空虚,需统筹兼顾”为由,只允了很少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