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方玉的身影,敌将在心中咒骂不已。
怎么这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赶来?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把三郎引入准备好的陷阱中。
“还以为你今日打算做缩头乌龟,不肯现身了呢。”敌将说。
孙方玉嗤笑道:“这方面我不如你们蛮夷有经验,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向你讨教一二。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活不到那一日。”
她的声音坚定有力,穿透层层风沙,一字不落地落入敌将耳中。
敌将满脸横肉,眼神如刀锋般锐利,怒道:“少得意忘形了,你们中原人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只会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你不过一介女流,还是早日回去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说罢不给孙方玉任何喘息的机会,挥动双锤朝她冲来。
苗刀与铁锤相撞的刹那,一声巨响响彻云霄,在众人耳边炸开。
霎时间战鼓声,战马嘶鸣声,铁甲摩擦声不绝于耳,一场恶战就此打响。
苗刀于月光下倒映出寒芒,孙方玉翻转手腕,苗刀以迅雷之势劈向敌将的肩膀。敌将见此,挥动铁锤进行格挡。
孙方玉内心沉稳,行动也更为稳健,并未被敌将的话影响分毫。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
另一边,三郎挥刀斩下离他最近的一名敌军士兵的头颅,回首见孙方玉与敌将正纠缠不休,忙赶去支援。
那敌将左臂刚中了一箭,拖得时间久了,渐渐体力不支,落于下风。
三郎加入战局后,敌将是无心也无力同时招架二人。最终在孙方玉和三郎的合力进攻之下,掉入本该给三郎准备的陷阱之中。
“你们中原人不是素来行事磊落吗,以多欺少,耍阴招算什么本事?”被擒后的敌将双手背在身后,动弹不得,口中仍叫嚣道,“敢不敢把我放开,咱们再公平公正地比试一回?”
孙方玉不吃这套激将法,只说:“中原人是行事磊落不假,但还有一句古话叫兵不厌诈。”
“只要能赢,又何必在乎用的是何种手段呢?”
更何况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敌军中已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战况,见敌将被俘,瞬间军心溃散。更有甚者直接丢掉武器,放弃抵抗。
见状,三郎带领其他人乘胜追击,大败敌军。
除去逃跑和战死的,共斩获俘虏马匹八百。
最重要的是抓住了敌军将领,重创了他们的士气。
夜深后,军营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将士们个个敞开了肚皮,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这三年间,他们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敌军就会发动奇袭。
今夜抓了敌军的主将,粉碎了西北游牧的阴谋,他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了。
虎帐内,孙方玉正绷着张脸,教训三郎:“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三郎下半身扎着马步,头顶顶着几本兵书古籍,一张脸涨得通红。
“属下不该违抗军令,擅自带兵出城。”他深吸一口气,调整气息后说,“但是将军,能抓住那秃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算是将功赎罪了吧。”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莽撞,可他跟着孙方玉来到边关已有三年,却没立过一次战功。
况且,他与孙方玉的关系军中人人皆知。
孙方玉是巾帼英雄,是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作为孙方玉的养子,三郎应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这样的光环笼罩之下,他太急切想要一份战功来证明自己了。
“既这么说来,就少蹲半刻钟罢。不重罚你,下次还是会这么不长记性。”孙方玉语气中又是关心,又是责怪,“你知不知道今晚的情况有多危险,我若是晚来一步,现在成为阶下囚的就是你了。”
孙方玉承认,在看到三郎深入敌军的那一刻,她确实有一瞬间的神慌。
西北游牧向来对中原恨之入骨,三郎落到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以后可再不许这样了。”不知过了多久,孙方玉看着三郎说。
眼下敌将被抓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明日她就会以释放俘虏作为谈判条件,让敌军撤兵。
这几年她虽然身在关外,但关内发生的事也并非一概不知。
关内屡遭天灾,关外钱粮吃紧。
军中众人长期处于紧张和恐惧之中,身心俱疲。
按照当今的形势,这一战实在是不宜再打下去了。
这三年间,有多少郎君葬送在这片土地,又有多少女子在家中苦苦等待?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她专注于对接下来的打算中,并未注意到帐外有道人影正在朝此处逼近。
忽然间,一柄铁锤砸碎帆布,直逼孙方玉而来。
“将军小心!”三郎喊道。
马步扎的时间太久,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到使不上劲,只能瘫坐在原地着急。
听到三郎的提醒,孙方玉撤步侧身,躲过这一击,抄起一旁的苗刀,快速进入战斗状态。
偷袭者竟是本该成为阶下囚的敌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负责看守的人呢?”敌将的出现出乎孙方玉的预料,不过不影响她手下的动作。
今晚一战大获全胜,负责看守的士兵也放松了警惕,在庆功宴上多喝了几杯。
然而再回去时,已不见敌将的踪影。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刚准备向孙方玉回明情况,便无声无息地被敌将了结在月色之下。
敌将面目狰狞,吼道:“混账东西,拿命来!”
他不甘心被孙方玉抓住,更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趁着四下无人,他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割断绳子逃脱,并悄悄来到虎帐附近埋伏。
吸取了今晚的教训,敌将下手更为狠厉,每一招都是奔着取孙方玉的性命而来。
虎帐内空间狭小,孙方玉被敌将逼得无路可退,行动也受限。
情急之下,三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冲过去紧紧抱住敌将的腰间,将他顶出去老远。
敌将被三郎缠住无法脱身,眼中杀意骤增,随即掏出匕首,朝三郎的后背刺去。
背后传来的撕裂感让三郎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抱着敌将的手也使不上力气。
趁着他撒手的空档,敌将挣脱开控制,逃出虎帐。
这时帐外的士兵也被虎帐内的打斗声惊醒,赶来支援。
“三郎,醒醒。”慌乱中,孙方玉丢掉手中的苗刀,抱起意识逐渐模糊的三郎,“千万别睡。”
听到耳边传来焦急又熟悉的声音,三郎艰难地抬起眼皮。
他还是第一次在孙方玉脸上看到这般失态的神情。
“将军,我这次立功了吗?”他勉强地扯动嘴角,想要以此宽慰孙方玉。
“别说话了,坚持住,军医很快就到了。”孙方玉用手捂住三郎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不断地往外渗出。
没用的,三郎想。
他的心脏已经被敌将刺穿,坚持不到军医来了。
从前,孙方玉总说他不顾大局,担不起重任。
他心中不服,却始终没有机会能证明自己。
今夜,他终于做到了。
作为一名士兵,他的责任是守护大炎的土地不受异族侵犯;作为孙方玉的儿子,理应保护孙方玉的安危。
三郎很庆幸,当年救下他的人是孙方玉。
虽然孙方玉只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但这些年来,在他心中,已经把孙方玉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他还想再跟孙方玉上一次战场,他心中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孙方玉说。
好黑,天还没亮吗?
他已经看不清孙方玉的面容了。
凭借着最后的一点意识,三郎动了动嘴唇,对着孙方玉喊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称呼。
“娘。”
说出口的那一刻,三郎如释重负。
这一声娘,当真是欠了好多年啊。
从孙方玉救下他的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今日终于能喊出口了。
帐外,天已大亮。
孙方玉怀中的三郎,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