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废墟清理者”地下掩体的过程异常沉默。
拉普兰德将那颗暗蓝色的概念结晶交给了威尔森,只简单说了一句“品质可能超出预期,建议谨慎研究”,便带着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回到了居住单元。她没有解释在领域雏形核心发生了什么,只是要求绝对不受打扰的独处时间。
威尔森虽然满心疑问,但看到拉普兰德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银灰色风暴,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他立刻安排了最高级别的守卫和隔音措施,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打扰那三个房间。
居住单元内。
拉普兰德盘膝坐在房间中央,双眼紧闭,呼吸缓慢而深长。
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守在门外,隔着门板,她们能感觉到房间内涌动着某种极其压抑、却又异常活跃的能量波动,仿佛有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姐姐……到底看到了什么?
房间内。
拉普兰德的意识完全沉浸于混沌适应引擎的核心。
引擎正在以最高优先级处理刚才在恶魔领域中捕获的那几秒钟的“数据”。
那些数据太庞杂、太深邃、太危险了。
仅仅是尝试解析,就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撕裂、重组、然后抛入无尽的虚无。
但她必须解析。
因为她看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她“看”到了恶魔领域的本质。
那不是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地方”,而是一个由无数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负面情绪——恐惧、愤怒、痛苦、绝望、憎恨、嫉妒、贪婪——作为“建筑材料”,以某种超越常规逻辑的“概念凝聚法则”为粘合剂,构建而成的、存在于现实维度之外的“情绪概念集合体”。
每一个恶魔,都是这种集体潜意识中某种特定负面情绪的“人格化显现”与“规则化载体”。
枪魔,是“人类对枪械(以及更广义的‘远程高效杀伤工具’)的恐惧”的化身。
战争恶魔,是“人类对有组织暴力冲突及其带来的毁灭与秩序重塑的恐惧与迷恋”的具象。
下落、衰老、黑暗……每一个根源恶魔,都对应着人类心灵深处最原始、最无法摆脱的某种根本性恐惧或负面概念。
而玛奇玛所代表的“控制”或“支配”,则更加复杂——它可能源于人类对“失去自主权”、“被他人意志强行覆盖”的恐惧,也可能掺杂着人类自身潜藏的“支配他人”的欲望阴暗面。
这些恶魔并非“生物”,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体”。
它们是活着的概念规则。
它们的存在,依赖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对应情绪的“持续供养”。
情绪越强烈、越普遍、越持久,对应的恶魔就越强大,其概念规则在现实中能施加的影响就越深远。
这就是为什么枪魔在人类枪械文化最发达、枪击事件频发、民众对枪支恐惧最深的时代和地区,会强大到能够展开覆盖整个东京的概念领域。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根源恶魔——战争、死亡、饥饿、控制——会强大到近乎永恒不灭,因为它们对应的情绪,是人类文明自诞生以来就根植于基因和社会结构深处的、几乎无法消除的“心灵常量”。
而当拉普兰德顺着联系之线反向窥视恶魔领域时,她不仅仅看到了那些概念的集合。
她还“感觉”到了整个恶魔领域与人类集体潜意识之间,存在着无数条如同血管般的“情绪供养通道”。
每时每刻,人类世界中产生的恐惧、愤怒、痛苦……都在通过这些通道,流入恶魔领域,成为恶魔们存在和强大的“食粮”。
同时,恶魔们也在通过这些通道,将自己代表的“概念规则”反向投射到现实世界,诱发、放大、乃至“制造”更多的对应情绪,形成一种自我强化的恶性循环。
这是一个绝望的闭环。
只要人类存在,负面情绪就会存在。
只要负面情绪存在,恶魔就会存在。
甚至可能……越强大、越“文明”的人类社会,产生的负面情绪越复杂、越强烈,滋养出的恶魔就越恐怖。
那么,消灭恶魔的方法是什么?
理论上,只有两种:
一、彻底消灭全人类,或者至少让人类失去产生复杂情绪的能力(变成植物人或纯粹的低等生物)。这样负面情绪源头消失,恶魔自然因“断粮”而消亡。但这显然不可接受,也违背拉普兰德的本心。
二、改变人类的情绪产生机制,让人类不再产生或极少产生那些滋养恶魔的负面情绪。
这可能吗?
拉普兰德的引擎开始疯狂推演。
她调用了自己从原世界带来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收集的所有关于人类社会、心理学、神经科学、乃至哲学和神秘学的信息。
推演的结果显示:在自然状态下,几乎不可能。
只要人类拥有自我意识、社会关系、生存需求、欲望和恐惧,负面情绪就是不可避免的副产品。这是智慧生命的“代价”。
除非……
除非施加外部干预。
用一种强大的、覆盖全球的、能够直接影响全人类潜意识层面的“概念规则”,强行改写或覆盖人类的情绪产生模式。
比如,制造一个永恒的、完美的、所有人都感到绝对幸福满足的“集体梦境”,让全人类的精神永远沉浸在这个梦境中,在现实中只保留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生理活动。
在这个梦境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没有憎恨……只有无尽的幸福、安宁、满足。
那么,现实世界中,滋养恶魔的负面情绪就会近乎归零。
失去了“食粮”,绝大多数恶魔——尤其是那些依赖特定、剧烈负面情绪的恶魔——将会迅速衰弱,最终因“概念饥饿”而消散,回归为纯粹的、无意识的情绪概念碎片,沉淀在恶魔领域的底层。
只剩下那些最根源的、对应人类最底层存在性恐惧的恶魔(如下落、黑暗),可能因为其对应的情绪更加“基础”和“本能”(即使幸福梦境中也可能存在对“梦境可能结束”的潜在恐惧),而不会完全消失,但也会被严重削弱。
这就是……理论上可行的“恶魔清除方案”。
一个需要操控全球数十亿人类潜意识的、近乎神迹的疯狂计划。
拉普兰德睁开了眼睛。
血色眼眸中,银灰色的光芒已经沉淀下来,变得如同深潭般幽邃平静。
她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
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理性。
她站起身,推开房门。
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立刻迎上来,看到拉普兰德的表情,她们的心同时一沉。
那是一种她们从未在姐姐脸上见过的神情——不是疯狂,不是亢奋,不是战意,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的、俯瞰众生的……决策者的漠然。
“召集所有人。”拉普兰德的声音平静无波,“威尔森,他的核心团队,以及你们。我们需要开一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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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掩体中央集会区被清空,只留下核心的十五人围坐在一张长桌旁。
威尔森和他的三名副手,拉普兰德、德克萨斯、塞法利亚,以及“废墟清理者”组织中负责情报分析、技术研究、神秘学顾问和战斗指挥的八名核心成员。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长桌一端的拉普兰德。
她面前的桌面上,摊开放着一本从组织资料库中找出的、关于全球神秘学理论和恶魔本质研究的厚重典籍,但她并没有看它。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开始之前,我需要确认几个基础事实。”拉普兰德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清晰回荡,“第一,这个世界所有已确认的恶魔,其存在和力量,都直接来源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对应的负面情绪。情绪是‘因’,恶魔是‘果’。这个理论,在学术界和异能界,是否有公认的、足够坚实的证据支持?”
负责神秘学研究的是一位戴着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名叫森川。他推了推眼镜,缓缓点头:“虽然细节上仍有争议,但‘情绪衍生论’确实是目前解释恶魔起源和本质的最主流、也是证据链最完整的理论。从历史上看,每当某种情绪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爆发(如世界大战期间的恐惧与仇恨催生了战争恶魔的活跃,中世纪黑死病时期的绝望强化了死亡恶魔),对应的恶魔力量就会显着提升。相反,在和平、稳定、幸福感较高的时期,相关恶魔的活动会明显减弱。公安对魔特异课内部也有大量观测数据支持这一点。”
“第二,”拉普兰德继续问,“是否存在某种方法,能够大规模、持续性地影响乃至改写人类的集体情绪状态?不是针对个人或小群体,而是……覆盖全球数十亿人口。”
这次,负责技术研究的年轻人,名叫健吾,挠了挠头:“理论上……有。但都只存在于科幻或终极反派计划里。比如,通过某种全球性的神经信号发射网络,直接干预全人类的大脑活动;或者,用超大型的精神控制类仪式魔法,覆盖整个星球的精神场;再或者……像某些邪教鼓吹的那样,用‘天堂之门’之类的概念,把所有人的灵魂都接引到某个幸福的‘彼岸’。但这些都只是理论设想,技术上、能量上、可行性上……都近乎天方夜谭。”
“第三,”拉普兰德的目光变得锐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能让全球人类长期、稳定地处于一种‘绝对幸福’的精神状态,消除绝大部分负面情绪的产生。那么,根据‘情绪衍生论’,这个世界的恶魔,将会发生什么变化?”
森川老者沉思片刻,语气变得极其严肃:“那将是……恶魔的‘大灭绝’。除了少数几个对应最底层、最本能恐惧的根源恶魔(如下落、黑暗,它们对应的恐惧可能深入存在本身,难以完全消除)可能会以极度虚弱的状态残存,其他所有恶魔——包括枪魔、战争恶魔、乃至控制恶魔——都将因失去存在根基而迅速衰弱,最终概念消散。因为它们的‘食物’断了。”
长桌旁响起一阵压抑的吸气声。
这个推论太过震撼,也太过……恐怖。
“那么,”拉普兰德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血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红宝石,“如果我们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将人类从恶魔的阴影和循环不断的灾难中解放出来,唯一可行的根本性解决方案,就是——”
她一字一顿地说:
“制造一个覆盖全球的、永恒的‘幸福梦境’,将全人类的精神容纳其中,让现实世界成为维持生命体征的‘培养皿’,从而断绝恶魔的食粮,让它们自然消亡。”
死寂。
长达一分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每个人都被这个疯狂到极点的想法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可能。”威尔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说,“先不说技术上如何实现……这等于剥夺了全人类的自由意志!将他们变成沉浸在美梦中的植物人!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们还活着,并且在主观体验上,他们获得了永恒的幸福和满足。”拉普兰德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在梦境中,他们可以拥有任何想要的人生,体验任何渴望的情感,与所爱之人永远相守,实现一切梦想……没有痛苦,没有遗憾,没有恐惧。从功利主义角度看,这是总幸福值的最大化。”
“但那不是真实的!”情报分析负责人,一位名叫美雪的女性忍不住反驳,“那是虚假的!是欺骗!”
“什么是真实?”拉普兰德看向她,银灰微光在眼底流转,“痛苦是真实,绝望是真实,被恶魔撕碎是真实,失去所爱是真实……你们宁愿要这种‘真实’,也不愿意要一个没有痛苦的‘虚假’幸福吗?”
美雪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而且,”拉普兰德收回目光,“这个计划并非没有先例……或者说,理论原型。”
她翻开了面前那本厚重的典籍,手指点在其中一页。
那页记载着一个古老而禁忌的神秘学概念——“月之眼计划”。
传说中,在遥远的过去,曾有某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试图通过某种仪式,将一颗特殊的“眼睛”(象征着某种终极幻术或精神操控权能)投射到月亮上。当月亮被这只“眼”覆盖,其光芒将笼罩整个世界,将所有生灵拉入一个永恒的、由施术者编织的集体梦境中。
在这个梦境里,所有人都能获得自己渴望的幸福,世界将不再有战争、痛苦和隔阂。
代价是,现实世界将陷入停滞,所有人的肉体陷入沉睡,精神永居幻梦。
这个计划被视为极致的“救世”与“灭世”的一体两面,在神秘学界被列为最高禁忌之一。
“月之眼……这只是神话传说!”森川老者摇头,“历史上从未有成功实施的记录,甚至连具体的仪式方法和所需条件都语焉不详!”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能有。”拉普兰德平静地说,“我从某个渠道……得知了这个计划更具体的‘钥匙’。”
她的目光投向健吾。
“你刚才提到,‘全球性的神经信号发射网络’和‘超大型精神控制仪式’是理论可能。那么,如果我们将这两者结合呢?”
“结合?”健吾愣住了。
“首先,我们需要一件‘仪式核心’。”拉普兰德说,“一件能够承载和发动这种规模精神操控的概念奇物。我恰好知道一件——它被称为‘轮回眼’。”
她开始描述:轮回眼,并非这个世界的原生概念,而是源自某个与她故乡类似、但又不同的异世界。在那里,轮回眼代表着“生死轮回”与“阴阳创世”的至高瞳术之力,其终极能力之一,就是发动覆盖全球的、足以让所有人陷入永恒幻梦的超大型幻术——“无限月读”。
这双眼睛的投影或概念衍生物,或许就流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者以某种“概念原型”的形式存在于神秘学的深层记录中。
“其次,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信号放大器’和‘能量源’。”拉普兰德继续说,“月亮,就是一个天然的、悬挂在天上的、能够将精神波动均匀投射到全球每一个角落的完美‘屏幕’和‘中继器’。将轮回眼的力量投射到月亮上,将其转化为‘月之眼’,就能让幻术覆盖全球。”
“最后,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启动这个仪式的‘施术者’,以及……足以支撑仪式运行的庞大能量。”拉普兰德的目光扫过众人,“施术者,可以由我来担任。我的混沌适应引擎,或许可以模拟、容纳、乃至驱动轮回眼的部分力量。至于能量……”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颗被她带回来的、暗蓝色的概念结晶上。
“枪魔真身湮灭后残留的核心结晶,品质接近A级,蕴含庞大的概念能量。但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更多强大恶魔湮灭后留下的、高纯度概念结晶。尤其是……根源恶魔的结晶。”
长桌旁再次陷入寂静。
这一次的寂静,带着更深的寒意。
拉普兰德的意思已经很清楚:要执行“月之眼计划”,他们需要——
1. 找到“轮回眼”或其概念原型。
2. 猎杀足够多、足够强大的恶魔(尤其是根源恶魔),收集它们的概念结晶作为能量源。
3. 由拉普兰德作为施术者,在特定时间点(月相最利于能量投射的时刻),发动仪式,将轮回眼投射到月亮上,启动“无限月读”,将全球人类拉入永恒的幸福梦境。
4. 在梦境启动后,现实世界中的恶魔将因“断粮”而自然消亡。少数残存的根源恶魔,则需要他们——拉普兰德和她的团队——亲自去猎杀、清除。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何等宏大、又何等冷酷的计划。
为了“拯救”人类,首先要“剥夺”他们的现实。
为了消灭恶魔,首先要成为恶魔猎人,去猎杀那些最恐怖的存在。
为了永恒的和平,首先要发动一场针对整个旧世界的、寂静无声的“战争”。
“这……这太极端了。”威尔森的声音在颤抖,“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逐步控制恶魔,教育人类,建立更美好的社会……”
“时间不够了。”拉普兰德打断他,“战争恶魔已经注意到了我。玛奇玛的阴影无处不在。其他根源恶魔也不会坐视人类社会中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被截断。一旦他们意识到我们的意图,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没有时间进行温和的、漫长的社会改造。要么不做,要么……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彻底的方式,完成‘釜底抽薪’。”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血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冰。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计划是否‘正确’或‘仁慈’的时候。现在是决定——你们是否愿意加入这场豪赌,为了一个没有恶魔肆虐的、哪怕是以‘永恒梦境’形式存在的未来,而战。”
她环视众人。
“选择权在你们。留下,意味着接受这个计划,成为‘弑魔者’和‘梦境编织者’的共犯,未来可能双手沾满恶魔(乃至某些阻碍我们的人类)的鲜血,并最终背负‘剥夺人类现实’的罪孽。”
“离开,我会清除你们关于这次会议的记忆,你们可以继续在这个末日废墟中挣扎求生,直到某天被恶魔、或其他人类、或纯粹的绝望吞噬。”
“现在,选择吧。”
沉重的沉默笼罩了长桌。
每个人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是接受这个疯狂但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还是继续在无尽的恐惧和不确定性中苟延残喘?
是背负罪孽去追求一个“幸福”的结局,还是坚守“自由”与“真实”的底线,哪怕那意味着永恒的苦难?
最终,威尔森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复杂,有挣扎,有痛苦,但也有一丝逐渐坚定的决绝。
“我……受够了。”他低声说,声音嘶哑,“我受够了看着同伴被恶魔撕碎,受够了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残骸,受够了每晚被噩梦惊醒,受够了这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失去一切的日子。如果有一个办法,能结束这一切……哪怕那个办法听起来像魔鬼的交易……”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拉普兰德。
“我加入。”
有了威尔森的带头,其他人也陆续做出了选择。
森川老者叹息一声:“老朽一生研究恶魔,深知其祸害之深。若真有根除之法……哪怕代价巨大,也值得一试。我加入。”
健吾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能够参与这种规模、这种级别的‘工程’……这是任何研究者梦寐以求的机会。哪怕遗臭万年,我也要亲眼看看它能否实现。我加入。”
美雪和其他人,在经过艰难抉择后,大部分都选择了加入。
只有两人选择了退出——他们无法接受“剥夺人类现实”的理念,宁愿面对已知的恐怖,也不愿踏入未知的、可能是更大恐怖的“救赎”。
拉普兰德尊重了他们的选择。她走到两人面前,银灰色的光芒闪过,清除了他们关于会议核心内容的记忆,然后安排人将他们安全送离了核心区域。
现在,留下的十三人,就是“月之眼计划”最初的执行团队。
“很好。”拉普兰德重新坐下,眼神中的冰冷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属于“同伴”的认可,“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弑梦者’——狩猎恶魔,编织梦境之人。”
“第一步,情报与资源整合。”
她开始分派任务。
威尔森负责统筹全局,整合“废墟清理者”组织的所有资源,将其逐步转入地下,为未来的猎魔行动和仪式准备提供后勤支持。
森川和健吾组成研究小组,全力搜寻关于“轮回眼”和“月之眼计划”的一切文献记载和神秘学线索,同时开始设计仪式的具体框架和能量回路。
美雪领导的情报组,扩大情报网络,重点监控全球范围内强大恶魔的活动迹象、概念结晶的出现情报、以及可能阻碍计划的各方势力(尤其是公安对魔特异课残余、崇拜恶魔的邪教、以及其他大型民间组织)的动向。
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则跟随拉普兰德,开始进行高强度的适应性训练和战斗准备。她们将是猎杀根源恶魔的主力前锋。
“第二步,猎魔行动预热。”
拉普兰德指出,他们不能一开始就挑战根源恶魔。需要从相对较弱的A级恶魔开始,一方面积累战斗经验和概念结晶,另一方面测试拉普兰德新获得的、对“恶魔概念”的适应能力,并进一步完善混沌适应引擎的“恶魔应对协议库”。
她根据情报,选定了第一个目标——一个在日本北海道地区活跃的、被称为“冰霜绝望恶魔”的A级存在。它源于人类对极端寒冷和冻毙的恐惧,在北海道的严冬和近年来的气候异常中逐渐强大,已经导致了数个小型聚居地的全员冻死事件。
猎杀它,可以获得一颗高品质的冰属性概念结晶,同时测试队伍在极端环境下的作战能力。
“第三步,寻找‘钥匙’。”
在猎魔行动的同时,必须尽快找到“轮回眼”或其概念原型的下落。拉普兰德怀疑,这种东西很可能被某个强大的存在或组织秘密收藏,或者隐藏在某个古老遗迹或概念夹缝中。这需要研究组和情报组的紧密配合。
“最后,关于根源恶魔的猎杀顺序……”拉普兰德调出了一份她根据现有情报和自身感知,初步排列的名单。
名单上,目前可以确定位置或活动规律的根源恶魔包括:
1. 下落恶魔(位置:概念层面,活跃于全球高空坠落事故频发区域)
2. 衰老恶魔(位置:概念层面,活跃于老龄化严重地区和绝症患者集中地)
3. 黑暗恶魔(位置:概念层面,无法精确定位,但其影响无处不在)
4. 战争恶魔(已确认关注拉普兰德,行踪不定,但极可能在关键时刻介入)
5. 控制恶魔玛奇玛(行踪成谜,但必然在暗中操控局势)
6. 其他未露面的根源恶魔(死亡、饥饿等,情报不足)
猎杀顺序需要精心规划,从相对较弱或特性较容易被适应的开始,逐步积累经验和力量,最终挑战最恐怖的存在——比如黑暗恶魔。
“计划大致如此。”拉普兰德结束了 briefing,“具体细节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现在,开始行动。我们时间不多,战争恶魔和玛奇玛……不会给我们太多准备时间。”
会议解散,众人各自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拉普兰德则带着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回到了训练区。
她要开始为第一场猎魔行动,做最充分的准备。
而与此同时,在东京湾深处的某个水下废弃设施中。
一间完全黑暗、没有任何光源的房间里。
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粉色长发,面容完美得不似凡人,金色的圈圈眼在黑暗中如同某种非人的标识。
玛奇玛。
控制恶魔。
她闭着眼睛,仿佛在倾听什么。
许久,她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因果线。
“月之眼计划……永恒的幸福梦境……”她轻声自语,语气听不出喜怒,“真是……出乎意料的想法呢,拉普兰德。”
“想要剥夺人类的现实,将他们囚禁在美梦里,以此断绝恶魔的食粮……”
“很聪明,也很……天真。”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你以为,根源恶魔们……会坐视自己的‘牧场’被这样关闭吗?”
“战争已经对你产生了兴趣。下落、衰老、黑暗……也都感受到了你那不敬的窥视。”
“而我……”
她站起身,走到房间边缘,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金属墙壁。
“我需要人类的恐惧、绝望、挣扎……需要他们真实的痛苦和欲望,来维持我的‘支配’,来达成我的‘目的’。”
“一个永远幸福、没有痛苦的人类世界……”
“那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末日’啊。”
她转过身,金色的眼眸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障碍,看到了那个正在地下掩体中筹划着颠覆世界计划的银发狼女。
“那么,拉普兰德……”
“就让我看看,是你的‘适应’能编织出覆盖世界的梦……”
“还是我的‘支配’,能让你和你的计划,都变成我掌中乖巧的傀儡。”
黑暗中,响起了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
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恭敬地单膝跪地。
“玛奇玛大人,关于‘轮回眼’原型的情报,有线索了。”
“哦?”玛奇玛微微挑眉,“在哪里?”
“喜马拉雅山脉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村落。那里供奉着一件被称为‘千界瞳’的圣物,其描述……与‘轮回眼’高度吻合。”
玛奇玛笑了。
“很好。派人去‘取’回来。注意,不要损坏。那将是……未来一场有趣博弈中,重要的筹码。”
“是!”
身影退下。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
只有玛奇玛眼中金色的光芒,如同深渊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月之眼计划,已经启动。
而棋手们,也都纷纷落子。
一场关乎世界未来形态——是沉入永恒的幸福幻梦,还是在真实的痛苦与恐惧中继续挣扎——的宏大博弈,悄然拉开了序幕。
拉普兰德站在训练场的中央,血色的眼眸望向虚空。
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来自远方的、充满支配欲的注视。
但她没有畏惧。
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专注。
猎魔,即将开始。
梦境,终将降临。
而在这条布满荆棘与罪孽的道路尽头……
等待着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
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