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过往如月光 > 叙拉古人(374)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月瞳纪元,第七天,狼巢晨间。

拉普兰德坐在门廊的木台阶上,背靠着门框,赤足感受着木板微凉的粗糙质感。银白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被晨风拂过,蹭着她的脸颊。她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书——那是森川老者赠送的、关于这个世界基础植物图鉴的抄本——但目光并未聚焦在那些细致的素描和拉丁学名上。

她的视线有些失焦,落在前方不远处,溪流旁一块长满青苔的圆石上。石头上停着一只羽毛翠蓝的小鸟,正歪着头,用豆子似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啾啾叫了两声,然后扑棱棱飞走了,只在空中留下几片飘落的绒羽。

拉普兰德的左眼虹彩色泽沉淀得近乎透明,只余下血色的底子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边缘。右眼的轮回眼静静闭合,眼睑上紫金色的纹路黯淡,如同沉睡的远古符文。灵魂深处那场与根源恶魔概念交锋留下的“裂痕”和“疲惫感”,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这片宁静的环境、缓慢流动的时间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暂时包裹、安抚,如同受伤的野兽蜷缩在安全的洞穴里,舔舐伤口。

她的“万化之轮”并未停止运转——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适应”已经成为她存在的基石——但它转动的频率和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再是为了战斗、解析、对抗而疯狂计算和重构。而是……以极低的功耗、近乎本能的方式,适应着“平静”本身。

适应清晨微风中携带的草木与湿润土壤的气息。

适应溪水声、鸟鸣声、风吹树叶声构成的自然白噪音。

适应木头的纹理、阳光的温度、心跳与呼吸的平缓节奏。

适应这种……无需时刻警惕、无需做出选择、无需背负任何重量的……“存在”状态。

对她而言,这或许比适应一场惨烈的战斗更加陌生,更加……需要学习。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还有食物在锅中咕嘟冒泡的、令人安心的声响。

塞法利亚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简陋的灶台前。她同样赤着脚,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米色亚麻家居裙,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粗布围裙。长长的银白色头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而是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下来,随着她搅动汤勺的动作轻轻晃动。

晨光从侧面窗户斜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毛茸茸的金边,连发丝边缘都泛着微光。她微微弯着腰,侧脸专注而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扇形阴影。她手里拿着一个木勺,正在小心翼翼地尝着一锅蔬菜汤的味道,然后似乎觉得味道淡了,又踮起脚尖,去够挂在墙壁木架上的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的是她们从废墟城市里找到的、密封完好的粗盐。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日常生活的生涩和认真。阳华之力在她体内静静流淌,不再是为了战斗或治疗,而是如同温润的溪流,滋养着她自身,也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让那些普通的蔬菜和清水,都仿佛带上了一丝格外清甜的气息。

拉普兰德的目光从门廊外收回,落在了塞法利亚的背影上。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左眼深处那微不可察的万化之轮虚影,似乎随着塞法利亚搅动汤勺的节奏,极其缓慢地同步转动着,仿佛在记录和适应这幅画面带来的、平静而温暖的“数据”。

就在这时,小屋侧面的树林边缘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窸窣声。

德克萨斯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银灰色烟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间空地的边缘。她刚刚结束例行的清晨警戒巡视——尽管在拉普兰德开辟的这个半位面里,理论上不存在外敌入侵的可能,但这已经成为她无法彻底卸下的习惯,或者说,一种安心的仪式。

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带有战斗痕迹的深色作战服,穿着一套同样简单利落的深灰色训练服,上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银灰色的短发有些潮湿,几缕贴在额前,显然刚刚用溪水擦洗过。她的气息平稳而内敛,如同收鞘的利剑,少了几分战场上的锐利锋芒,多了几分居家的沉静。

她的目光首先习惯性地快速扫过小屋周围的环境,确认一切无恙,然后才转向门廊。当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拉普兰德时,她银灰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移开,落在了厨房里塞法利亚的背影上。她的眼神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份专注的凝视本身,就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守护意味。

她没有立刻走进小屋,而是走到溪边,蹲下身,就着清冽的溪水再次仔细洗净双手,又用手捧起水,泼在脸上,洗去最后一丝巡视带来的、并不存在的尘埃。水珠顺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做完这些,她才直起身,踩着湿润的草地,向小屋走来。她的步伐依旧带着军人般的稳定节奏,但落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塞法利亚似乎感应到了她的靠近,回过头,对着德克萨斯露出一个温暖而毫无阴霾的笑容,熔金色的眼眸弯成月牙:“回来啦?汤快好了,烤的面包也快好了哦。”她的声音清亮柔和,如同溪水撞击卵石。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走到门廊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拉普兰德斜前方一步远的位置,也抬眼望向远处的树林,仿佛只是单纯地和她一起“看风景”。

但拉普兰德能感觉到,德克萨斯身上那种内敛的、如同磐石般稳定的气息,正悄然地、不容拒绝地弥漫在自己周围。这不是防御结界,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在这里。

拉普兰德终于将目光从塞法利亚身上移开,微微侧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德克萨斯。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手中书卷的侧面,极其随意地、轻轻碰了碰德克萨斯垂在身侧的手背。

冰凉的书脊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德克萨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她没有转头看拉普兰德,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丝。她依旧沉默地站着,如同门廊边另一根坚实的柱子。

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香气(主要是蔬菜汤的清新和烤面包的微焦麦香)、溪水流动声、林间鸟鸣,以及一种……沉静而紧密的、由三人共同存在的“场”。

没有言语,没有亲密的动作(除了刚才那轻如羽毛的一碰),甚至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但某种无形的东西,如同藤蔓般在她们之间悄然生长、缠绕,将这三个来自异界、伤痕累累、曾并肩直面过世界终极恐惧的灵魂,牢牢地系在了一起,系在这个被她们亲手创造出来的、小小的“巢”里。

对拉普兰德而言,适应“德克萨斯的沉默守护”和“塞法利亚的温暖忙碌”,似乎比适应这片森林和溪流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必要。万化之轮在灵魂深处,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慵懒”的方式,处理着这些关于“陪伴”、“安宁”、“归属”的陌生信息流,并将它们缓缓编织进自身存在的底层结构。

过了一会儿,塞法利亚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木碗走了出来,碗里是煮得恰到好处的蔬菜浓汤,里面能看到切块的根茎植物和不知名的、可食用的绿叶。她小心地将碗放在门廊边一个充当小桌的平整树墩上。

“姐姐,先喝点汤暖暖。”她对拉普兰德说,然后又转身进去,很快又端出一碗,递给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也是。”

德克萨斯默默接过,碗壁的温度透过木料传递到手心。

塞法利亚自己也端了一碗出来,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又钻进厨房,片刻后端出一个简陋的木盘,上面放着几块烤得表皮金黄微焦、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黑面包。

“面包有点烤过头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脸颊微红。

拉普兰德放下书,端起木碗,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汤的味道很朴素,只有蔬菜本身的清甜和一点盐味,但温度适宜,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阵真实的暖意。她又掰了一小块面包,面包外壳硬脆,内里却还算柔软,带着谷物粗粝的香气。

“刚好。”她咽下面包,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评价汤的温度,还是面包的火候。

塞法利亚眼睛亮了一下,也开心地小口喝起汤来。

德克萨斯吃得更快一些,但动作并不粗鲁,她专注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后很自然地将塞法利亚烤得最焦、几乎快成碳的那块面包的边角掰掉,把里面还能吃的部分放到塞法利亚的盘子里,自己则默默吃掉了那些焦黑的部分。

塞法利亚愣了一下,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柔软面包心,又看看德克萨斯平静的侧脸,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熔金色的眼眸里仿佛有细碎的光在跳动。她没有道谢,只是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德克萨斯的手臂,然后低头继续吃。

拉普兰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左眼的虹彩微微流转了一下,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因根源创伤而挥之不去的、极细微的紧绷感,似乎又消散了一点点。

早餐在无声却默契的氛围中结束。

塞法利亚起身收拾碗盘,哼着一段不成调的、轻快的旋律。德克萨斯则走到小屋侧面一处空地,开始进行每日固定的剑术基础练习——没有动用能量,只是最纯粹、最基础的姿势矫正、步伐移动和空挥。她的动作精准、稳定、一丝不苟,每一次挥臂,每一次转身,都带着千锤百炼后的简洁美感,仿佛舞蹈,又像是某种沉默的冥想。

拉普兰德依旧坐在门廊,重新拿起那本植物图鉴。这一次,她的目光真正落在了书页上,开始以一种近乎研究的态度,阅读那些关于本地植被分布、特性和用途的描述。万化之轮的运转稍微提升了一点频率,但依旧平和,它在记录、分类这些“无用”的知识,将它们与狼巢周围实际的植物样本进行比对,建立一个小小的、关于“此地生态”的认知模型。

阳光逐渐升高,温度也变得宜人。塞法利亚洗好碗,擦干手,解下围裙,也走到门廊边,挨着拉普兰德坐下,很自然地将脑袋靠在了拉普兰德的肩膀上。银白色的发丝与拉普兰德的银发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几乎难以区分。

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是想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和依偎。阳华之力在她体内温和地循环,散发出令人放松的暖意,也悄然地、持续地滋润着拉普兰德因为灵魂创伤而显得有些“干涸”的精神领域。

拉普兰德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肩膀微微放松,任由塞法利亚靠着。她没有去看塞法利亚,但左眼的虹彩柔和了许多。她能感觉到,塞法利亚的力量正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渗透,不是强行修复,而是提供着“生长”和“愈合”所需的最基础的环境支持。这与德克萨斯那种外在的、坚实的守护感不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温和的滋养。

远处,德克萨斯结束了基础练习,收势站定,气息平稳。她转过头,看向门廊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阳光勾勒出她们靠在一起的轮廓,银发如同流淌的月光。

德克萨斯看了几秒,然后移开目光,走到溪边,拿起一个木桶,开始打水。她准备清理一下昨天布置在树林边缘的几个简易陷阱——虽然半位面内没有大型野兽,但她还是设置了一些捕捉小型动物(主要是兔子和山鸡)的机关,作为新鲜肉食的补充。

日子,就这样以最朴素、最缓慢的方式,在狼巢中流淌。

上午,拉普兰德继续她的“阅读适应”,偶尔会根据图鉴的描述,指使(或者说请求)塞法利亚去溪边或林间辨认和采集一些可食用或药用的植物样本。塞法利亚总是欣然前往,回来时裙摆和手上常沾着泥土和草叶,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如同完成了重要任务。

德克萨斯则忙于更“实际”的工作:检查并加固小屋的结构,用找到的工具修理一些粗糙的家具,或者去更远的“边界”处(半位面的边缘)巡查,确保空间稳定性。她很少说话,但总是能在塞法利亚需要搬重物、或者拉普兰德流露出对某种工具的需求时(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恰到好处地出现并提供帮助。

午餐是塞法利亚用早上采集的野菜、德克萨斯陷阱里抓到的一只肥硕野兔,加上之前储存的干粮,凑合出的一顿乱炖。味道称不上美味,但分量十足,热气腾腾。

午后,是一天中最慵懒的时光。

拉普兰德有时会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进行深度的冥想,尝试梳理灵魂深处的创伤和紊乱的力量。她右眼的轮回眼会在此时偶尔睁开一丝缝隙,紫金色的微光在昏暗的室内流转,与左眼虹彩中缓慢转动的万化之轮虚影呼应,进行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缓慢的自我调谐。

有时,她也会留在楼下,就坐在壁炉旁(即使白天不点火)的旧地毯上,闭目养神。这时,塞法利亚可能会拿着一把简陋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拉普兰德那头因为缺乏打理而有些打结的银白长发。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阳华之力随着梳理的动作,如同最细腻的暖流,悄然渗透发根,舒缓着拉普兰德因长期紧张和过度消耗而绷紧的头皮神经。

德克萨斯则可能在擦拭她的武器(尽管现在几乎用不上),或者在门廊下打磨一些木制或石制的工具。她很少参与这种过于“柔软”的互动,但她的存在本身,她磨刀时稳定而规律的声响,她偶尔投来的、确认一切安好的目光,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和守护。

黄昏时分,光线变得柔和金黄。

三人往往会一起出现在小屋外。有时是并肩坐在溪边,看着落日余晖将溪水和树梢染成暖色,听着归巢的鸟鸣。有时是德克萨斯指导塞法利亚进行一些最基础的体能训练或自卫技巧——塞法利亚的战斗风格更依赖阳华之力,但德克萨斯认为强健的体魄和基础的格斗意识在任何时候都有用。拉普兰德则通常作为“旁观者”,靠在门框或树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左眼中偶尔闪过细微的数据流,仿佛在不自觉地分析和优化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却又没有干涉的意思。

晚餐通常比午餐更简单,可能是剩下的炖菜加热,也可能是烤一些薯类或德克萨斯捕捉到的鱼。吃饭时依旧沉默居多,但气氛松弛。塞法利亚可能会说几句白天发现的趣事,比如某朵奇怪的花,或者某只特别胆大的松鼠。拉普兰德偶尔会应一声,或者根据图鉴知识补充一句。德克萨斯则大多只是听着,在她认为需要补充或修正某些关于安全或实用的细节时,才会简短地插话。

夜晚降临,狼巢半位面的“天空”会模拟出星辰——那是拉普兰德根据记忆和审美随手布置的,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真实星图,但足够美丽静谧。

小屋二楼的三个房间,房门通常是开着的。最初几天,她们确实各自休息。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某个拉普兰德因噩梦而气息不稳的深夜,也许是塞法利亚回忆起某些悲伤往事而低声啜泣的晚上,也许是德克萨斯在梦中依旧紧握武器、浑身紧绷的时刻——情况发生了变化。

更多的时候,塞法利亚会抱着自己的枕头,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轻轻钻进拉普兰德的被窝,将脸埋在她颈侧,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硝烟、旧书卷和某种冰冷金属感的气息,才能安然入睡。拉普兰德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便习惯了这份重量和温度,甚至会无意识地调整姿势,让塞法利亚靠得更舒服些。阳华之力的温暖浸润,对她受损的灵魂而言,如同最好的安神剂。

而德克萨斯,她很少主动表现出“需要”。但有些夜晚,她会沉默地抱着剑,坐在拉普兰德房间门内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闭目假寐。她不需要解释,拉普兰德和塞法利亚也从不询问。她们知道,这是德克萨斯独有的、表达“守护”和“同在”的方式。她的存在,就像房间里的另一道坚固墙壁,隔绝了所有想象中或记忆里的危险。偶尔,在确认拉普兰德和塞法利亚都呼吸平稳、陷入深眠后,德克萨斯才会极其轻微地挪动位置,将头靠在拉普兰德的床沿,让自己也进入短暂的、警醒的浅眠。

也有时候,在拉普兰德感觉精神相对稳定、不需要额外安抚的夜晚,塞法利亚会溜进德克萨斯的房间。德克萨斯的房间总是最整洁、最一丝不苟的,甚至有些冰冷。但塞法利亚不在乎,她会钻进德克萨斯硬邦邦的薄被里,用自己暖烘烘的身体和叽叽喳喳的、关于白日琐事的低声絮语,去“融化”德克萨斯那层沉默的壳。德克萨斯通常不会回应,只是听着,偶尔在塞法利亚说得太兴奋时,伸手捂住她的嘴,低沉地命令“睡觉”。但塞法利亚总能感觉到,德克萨斯周身那紧绷的气息,会在她的絮叨中逐渐软化,变得安宁。

这种混杂着依赖、守护、取暖和无声理解的夜间模式,渐渐固定下来,成为狼巢生活的一部分。没有明确的约定,没有尴尬的讨论,一切都在沉默中发生,在默契中达成平衡。仿佛她们三人的灵魂,在经历过那些惨烈的并肩作战和生死与共后,早已习惯了以某种方式紧密相连,即使在最放松、最私密的睡眠时刻,也无法、或者不愿彻底分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几乎感觉不到流逝。

拉普兰德灵魂的裂痕在缓慢愈合,虽然离完全复原还遥不可及,但那种时刻存在的、仿佛站在悬崖边的眩晕感和空洞感,正在被这种日常的、具体的“存在感”一点一滴地填补。她开始能更长时间地专注于阅读,甚至尝试用找到的简陋工具,在小屋门廊的柱子上,刻画一些复杂的、源自她故乡或万化之轮推演出的几何符文——没有实际用途,更像是一种放松的“思维体操”和“规则嬉戏”。

塞法利亚的厨艺在有限的材料下艰难进步着,阳华之力的运用也越发精微,不仅能促进植物生长(她在小屋后开辟了一小片实验性的菜畦),还能更好地调理她们的身体,驱散积累的暗伤和疲惫。她的笑容越来越多,那些曾因燃烧生命而留下的、内在的虚弱感,正在被安稳的生活和同伴的陪伴逐渐驱散。

德克萨斯依旧沉默寡言,但她巡视的范围开始缩小,花在擦拭武器上的时间减少,转而更多地投入到改善狼巢生活设施的工作中。她利用找到的金属碎片和木头,制作了更实用的挂钩、置物架,甚至尝试改进灶台的结构。她依旧是警惕的守卫,但那份警惕之下,开始融入一种“建设家园”的专注。

她们很少谈论过去,无论是各自的故乡,还是刚经历的、与恶魔和根源的惨烈战争。那些记忆太沉重,创伤太新鲜,贸然触碰只会引来不必要的痛苦。她们默契地绕开那些话题,专注于眼前的溪流、食物、需要修补的屋顶,以及彼此之间无需言说的陪伴。

偶尔,在极度放松的时刻,比如某次塞法利亚尝试用野果酿酒失败、弄出一锅酸涩液体引得三人(包括德克萨斯)都难得露出明显笑意的时候;或者某个午后,拉普兰德靠在德克萨斯背上晒太阳、塞法利亚枕着拉普兰德膝盖小憩,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一种深沉的、近乎幸福的安宁感,会悄然弥漫开来。

那并非没有阴影。拉普兰德偶尔会在深夜骤然惊醒,左眼虹彩剧烈闪烁,右眼轮回眼不受控制地睁开一瞬,周身散发出危险而混乱的概念波动。每当这时,塞法利亚会立刻紧紧抱住她,将温热的额头贴上她的,用最纯粹的阳华之力和依赖的肢体语言安抚她;德克萨斯则会瞬间进入战斗姿态,银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如鹰,直到确认拉普兰德的气息重新平稳,外界并无异常,才会缓缓放松,但往往那之后一整夜,她都不会再合眼。

德克萨斯自己也有噩梦,关于龙门,关于整合运动,关于那些她没能保护的人。她从不声张,但拉普兰德和塞法利亚能从她骤然急促又强行压制的呼吸、以及醒来后更长时间的沉默和擦拭武器动作中察觉。这时,塞法利亚会默默为她泡一杯安神的草药茶,拉普兰德可能会破天荒地开口,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第二天计划的话题,用这种平淡的方式将德克萨斯的思绪拉回当下。

塞法利亚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通常是在想起故乡的森林和族人时。她会变得异常安静,熔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这时,德克萨斯可能会生硬地递给她一件需要缝补的衣服,或者拉普兰德会指派她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采集或辨识任务,用具体的“事情”来占据她的心神,直到那阵悲伤的潮水缓缓退去。

她们互相舔舐伤口,用各自笨拙却真挚的方式。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甜腻的誓言,只有日复一日的陪伴、守护和那些微小却坚实的触碰与依靠。

在狼巢这个与世隔绝的半位面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外界的人类世界正在艰难重建,但那些喧嚣与她们无关。她们拥有彼此,拥有这片小小的、安全的天地,拥有这份用惨烈代价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平静。

对拉普兰德而言,适应“被爱”和“去爱”(尽管她们可能永远不会用这个词),或许是万化之轮需要面对的最复杂、最漫长,却也最……值得的课题。

夕阳又一次将狼巢染成金色。溪边,塞法利亚赤脚踩在水里,试图捕捉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裙摆湿了大半,笑声清脆。德克萨斯站在稍远一点的岸上,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鱼叉,看似随时准备出手,但目光却更多落在塞法利亚身上,以防她滑倒。拉普兰德坐在老地方的门廊下,手中的书摊开在膝头,目光却追随着溪边的两人,左眼的虹彩在暮光中流转着宁静而柔和的光泽。

夜晚将至,但狼巢的温暖,将始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