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个母亲的谈话
河畔旧宅爬满枯藤，木窗蒙着灰，檐角蛛网垂落，晚风卷着河水腥气穿堂而过，烛火在雕花烛台上轻轻摇曳，映得壁上暗影斑驳。屋内长桌铺着暗纹桌布，银质餐具泛着冷光，烤禽、浓汤与鲜果错落摆放，香气裹着陈旧木料的味道漫开，却暖不透周遭的寒凉。
埃斯特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杯壁，目光落在对面的洛兰身上。洛兰指尖搭在桌沿，视线扫过满桌佳肴，未动分毫，唇角勾着淡冷的弧度，开门见山：“不必绕弯，有话直说。”
“洛兰，”埃斯特先开了口，声音沉缓里裹着几分难辨的复杂，目光落在她眼底，精准戳中她心底最软的角落，“你还这样年轻，就已是母亲了。”她垂眸轻哂，“我曾有七个孩子，曾以为他们会是世间最完满的慰藉。”
“你要是想讲古老的故事”洛兰冷声打断，语气里没半分动容，清澈的眼眸里盛着分明的了然，“就不必了，克拉斯告诉过我，你的孩子一个染瘟疫夭折，一个丧于狼人爪下，余下五个，你为了让他们拥有健康强大的身体，被你亲手变成了永生不死的存在。可后来你后悔了，厌恶他们成了嗜血的恶魔，便一心要将这五个孩子斩尽杀绝。”
埃斯特抬眼，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沉沉的冷意，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原来你都清楚，那为何还要护着克劳斯？在神秘瀑布镇，是我让梅森从冥界归来，让他带你去看石洞深处的壁画，让你看清是克劳斯是个恶魔，他亲手杀了我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你却还是一头栽进去，爱上了这样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下得去手的恶魔。”
“他不是恶魔。”洛兰语气笃定，尾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看向埃斯特的目光添了几分锐利，“我见过他藏在戾气下的柔软，见过他对孩子的珍视，他的偏执与狠厉，从来都不是天生的。”
“不是天生？”埃斯特猛地提高了音量，眼底翻涌着千年积压的沉怒与无力，“迈克森家族横行千年，双手沾满了无数人类的鲜血，多少家庭因他们破碎，多少村落因他们沦为废墟，人间曾因他们陷入无边恐慌——这难道不是恶魔行径？”
洛兰抬眸迎上埃斯特的视线，眼底淬着冷光，语气沉而决绝：“我也是母亲，若我的孩子需要鲜血才能活下去，我会亲手攥住猎物的脖颈，一刀割断任何人的喉咙，绝不犹豫。而且你不要忘了，这一切的根源，本就是你。”洛兰往前半步，目光直直撞进埃斯特眼底，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狠狠截断，语气冷冽如冰，“当初是你为了一时的欢愉，为了自己的欲望出轨狼人生下了克劳斯，还隐瞒自己的丈夫迈克尔，直到其他孩子变成吸血鬼，克劳斯变成混血才被迈克尔发现克劳斯是私生子，暴怒的他开始了对克劳斯长达数千年的追杀。你应该知道克劳斯曾经对迈克尓这个父亲有多崇拜多尊敬，克劳斯性格执拗的部分你功不可没。当初是你亲手打破生死界限，是你造出了最初的吸血鬼，是你埋下了这一切悲剧的种子，如今倒反过来指责他们嗜血成性？”
埃斯特的气势骤然弱了下去，眼底的怒色褪去，余下深深的颓丧，她垂着头，声音轻得像要融进夜风里：“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年一时执念造出吸血鬼，是我这辈子最致命的过错，如今重回人间，不过是想亲手了结自己酿下的恶果。”
“人间的恩怨，自有人间的法则去裁决，轮不到你越界插手。”洛兰眉峰紧蹙，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你执着于复活归来，只为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本就违背了自然轮回的规律，是逆天而行的妄念。”
这话精准戳中埃斯特藏在心底最深的隐痛，她肩头微微一颤，眼底泛起细碎的湿意，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难过与自嘲：“母亲让孩子失望，让孩子活在痛苦里，甚至成了孩子一生的噩梦……这真的太糟糕了，是吗？”
洛兰看着她眼底的脆弱，心底未起半分怜悯，只觉荒谬又可笑，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语气里满是不耐：“你费尽心机用巫术把我引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说这些自怨自艾的废话？”
这时旧宅的木门被推开，冷冽夜风卷着戾气涌入，以利亚挺拔的身影先一步踏入，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冷，目光扫过埃斯特时，满是彻骨的厌恶与警惕。克劳斯紧随其后，掌心攥着外套，指尖泛白，猩红眼眸死死锁在埃斯特身上，周身嗜血的威压几乎要将屋内的烛火压灭，视线落在洛兰身上时，戾气才稍稍收敛，快步走到她身边，抬手将人护在身侧。
埃斯特望着两个儿子眼中毫不掩饰的仇恨，指尖微微发颤，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轻得像风：“我没想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让我们一家人，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话音未落，她忽然捂住胸口，脸色骤然惨白，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凯西的躯体重重摔在椅背上，眼中最后一点属于埃斯特的光芒彻底褪去，彻底没了气息——她早已脱离这具躯壳，一缕黑雾顺着窗缝飘出，隐入夜色，悄无声息钻进小镇深处一户民居，附在了一个黑人女巫体内。女巫猛地睁眼，眼底翻涌着不属于自己的狠戾，指尖缓缓勾起，嘴角漾开与埃斯特如出一辙的偏执笑意。
克劳斯抬手揉了揉洛兰的发顶，语气冷硬却带着温柔：“我们回家。”以利亚瞥了眼刚苏醒过来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巫凯西，眸色沉冷，转身与两人一同离去，木门关上的瞬间，屋内烛火骤然熄灭，只剩满室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