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号拖着浓烟与泄露的油污，如同一条垂死的黑色怪鱼，以残存动力决绝地冲向了那片燃烧的死亡水域。那里，漂浮着“断刃”分队英勇战沉后的残骸碎片、双方落水挣扎求生的水兵、以及尚未完全沉没的舰艇残骸，海水被油污、鲜血和硝烟染成诡异的混合色彩，在暴风雨的余威中翻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它要干什么？” “龙王”号舰桥上，陈绍宽死死盯着那艘行为怪异的敌舰，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觉告诉他，这绝非简单的失控或自杀式行为。
“报告！‘海妖’号正在……正在向水中大量投放某种……罐状物体！”了望哨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带着不确定和惊疑。
罐状物体？
陈绍宽立刻举起望远镜，调整焦距。果然，他看到那艘倾斜的“海妖”号侧舷打开了几处特殊舱口，将一些银灰色、约莫汽油桶大小的金属罐投入海中。这些罐子入水后迅速破裂，释放出大量乳白色、粘稠的液体，这些液体遇水后并未立刻稀释，反而迅速扩散、翻滚，与海面上漂浮的油污、残骸混合，并且……开始升腾起一种淡灰色、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烟雾！
这烟雾初时稀薄，但扩散极快，并似乎与海水中的某些成分（也许是油污，也许是燃烧产生的化学残留）发生了剧烈反应，迅速变得浓稠，颜色也转为一种令人不安的、带着荧光绿边缘的灰绿色！不过短短几分钟，以“海妖”号为中心，大片海域便被这浓重、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烟雾所笼罩，并且还在随着风浪和洋流向四周扩散！
“化学武器？毒气？”陈绍宽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战中交战双方使用毒气的惨烈景象，即使过去多年，依旧是所有军人的噩梦。
“命令所有舰只，立刻远离那片烟雾！通知落水人员，尽量闭气，向上风处游！”陈绍宽急声下令，尽管他知道，在这汹涌的海浪中，落水者自保已属不易，更遑论辨别方向和避开这迅速扩散的烟雾。
然而，那烟雾的诡异之处很快显现。它并未像传统毒气那样造成立竿见影的窒息或腐蚀，反而像是具有某种……活性？烟雾所到之处，海水的颜色变得更加浑浊深暗，漂浮的木质残骸似乎被迅速侵蚀，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落入烟雾区域的双方落水士兵，起初只是剧烈咳嗽和皮肤刺痛，但很快便出现了痉挛、精神错乱、甚至彼此攻击的疯狂迹象！
“不是单纯毒气！是……是某种生化制剂或者强效神经毒剂混合了腐蚀性物质！”随舰的医疗官看着远处烟雾中那些如同丧尸般疯狂挣扎、撕咬的身影，脸色惨白如纸。
“海妖”号，这艘德国技术的怪船，在濒临毁灭之际，释放出的竟然是如此歹毒、如此反人类的武器！它并非为了直接攻击帝国舰队，而是要无差别地污染这片海域，制造一片连救援和打捞都无法进行的、真正的死亡绝域！
“该死的德国佬！该死的日本鬼子！”陈绍宽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种行径，已经完全超出了战争规则的底线！
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诡异的烟雾正在迅速扩散，风浪和洋流是其最好的帮凶。帝国舰队本就阵型混乱，伤员众多，很多舰艇还在抢救落水战友，此刻必须立刻做出抉择——是冒着被烟雾侵蚀的风险继续救援和重整，还是立刻抛弃这片危险海域，向远处规避？
“司令，烟雾扩散速度太快！下风向的‘宁海’号巡洋舰报告，其舰艏已经接触到烟雾边缘，部分官兵出现不适！”参谋急切地汇报。
陈绍宽心如刀绞。他看了一眼海图上那片不断扩大的、代表死亡烟雾的区域，又看了一眼舰桥上那些浑身浴血、却依旧眼神坚定的部下，最后看了一眼舷窗外，那艘已经大半被自身释放的烟雾吞噬、静静漂浮在原处、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海妖”号残骸。
“命令……”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舰队主力，立刻向东南方向规避，全速离开烟雾覆盖区！通知所有在外围救援的舰艇，放弃无法立刻救起的人员，立刻撤离！保持最高戒备，防止敌人趁乱攻击！”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却又不得不为的决定。意味着要抛弃那些还在烟雾边缘挣扎的落水战友，意味着“断刃”分队以及之前战斗中落水官兵的牺牲，可能连尸体都无法找回。
命令在沉重的气氛中传达下去。帝国舰队残存的舰只，开始含着热泪，调转航向，如同受伤的狼群，在尚未完全平息的暴风雨中，仓皇撤离这片被邪恶烟雾玷污的海域。
而在远处，日军主力舰队也显然注意到了这片突然升起的诡异浓雾。他们的反应似乎也有些惊愕和混乱，显然，“海妖”号的这一手，很可能并未完全告知日方，或者其威力超出了预期。日军的战列舰编队也暂时停止了炮击，开始谨慎地向后移动，避开烟雾扩散的方向。
整个战场，因为“海妖”号最后的疯狂，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生化阴云笼罩的短暂停滞。
陈绍宽站在“龙王”号伤痕累累的舰桥上，回望着那片越来越远、却依旧触目惊心的灰绿色烟雾，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冰冷的火焰。
这一战，帝国海军付出了“烛龙”号沉没、“龙王”号重创、“应龙”号失能的惨痛代价，无数忠魂永眠海底。而敌人，也损失了宝贵的“鬼蝠”号航母，那艘“海妖”号也最终自毁。
但这笔血债，绝不会就此了结！德国人的邪恶技术，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都必须用血来偿还！
只是，眼下，他们必须先活下去，带着这满身的创伤和滔天的怒火，活下去。
“记录，”陈绍宽对书记官说道，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民国十七年秋，帝国海军于菲律宾海盆，与日德联合舰队血战……敌施放未知生化毒雾，残虐无道……我舰队虽创敌舰，然损失惨重，被迫转移……此仇此恨，帝国上下，永世不忘！”
浓雾在海面上翻滚，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吞噬着生命与希望。而帝国舰队带着残躯与血仇，消失在了东南方的雨幕之中。海战的第一阶段，以这样一种惨烈而诡谲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决定太平洋命运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