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项目地下试验区，空气里弥漫着臭氧、高温金属和某种特殊燃料添加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合拢，将张彬与外面相对安静的技术准备区隔绝开来。
眼前的测试舱室巨大而空旷，穹顶高达二十米，墙壁覆盖着暗色的吸波材料和加固支架。舱室中央，一台被无数管线与传感器包围的银灰色发动机，正被机械臂固定在测试平台上。它的外形与传统喷气发动机截然不同，更短粗，结构更紧凑，进气道和尾喷口呈现出一种充满力量感的几何形状——那是为脉冲爆震循环专门设计的通道。
项目负责人赵卫国快步迎上来。他五十多岁，身材消瘦，眼袋深重，蓝色工装袖口沾着油渍。“张工，一路辛苦。情况紧急，我就不客套了。”他的声音沙哑，语速很快，“第七次地面长程模拟测试，三分十七秒，右第三爆震管出现异常，压力峰值超出设计值百分之二百四十，结构监测显示轻微塑性形变。测试紧急中止。”
他递给张彬一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数据图纸。“这是截止到故障前所有通道的记录。我们反复检查了燃料供给系统、点火控制系统、结构强度计算，理论上都不该出问题。”
张彬接过图纸，没有立刻翻看。他的目光落在那台安静的发动机上，九转不灭体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能隐约“感觉”到那金属躯体内部残留的、某种狂暴能量释放后的紊乱余韵，就像雷霆过后空气里残留的电荷。
“测试录像。”张彬说。
赵卫国领着张彬走到旁边的监控室。屏幕上开始回放高速摄影机记录的画面。在模拟高空高速工况下，发动机尾部喷口周期性喷出炽热明亮的脉冲火焰，规律而稳定。但在某个瞬间，右侧某个喷口的光焰形状骤然扭曲，亮度陡增，紧接着整个发动机壳体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极其短暂的颤动。
慢放十倍，二十倍。可以看清，那是一次非对称的、未能沿设计爆震通道均匀传播的异常爆震。能量没有完全转化为向后的推力，而是有一部分狠狠砸向了管壁。
“燃料是什么配方？”张彬问。
“Jp-10高密度燃料，掺混百分之六的活化添加剂，雾化后注入。”赵卫国的助手迅速回答。
“点火方式？”
“预爆管引导，多点点火同步触发，误差控制在正负零点五微秒内。”
张彬闭上眼睛。在他的意识空间里，【超级光脑】开始全速运转。测试数据、发动机三维模型、流体动力学方程、化学反应速率参数……海量信息被拆解、重组、模拟。他要重建那异常爆震发生瞬间，发动机内部每一个角落的物理与化学状态。
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监控室里的人看到张彬闭目站立，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边轻轻弹动，仿佛在敲击看不见的键盘。无人出声打扰。
五分钟后，张彬睁开眼，走到一块白板前，拿起记号笔。
“问题不在燃料，也不在结构强度。”他边画边说，笔尖划过白板，发出清晰的沙沙声，“看这里——爆震管内部流场。在正常工况下，燃料雾化云、预爆火焰前锋、主爆震波的传播，必须保持精确的空间和时间耦合。”
他画出几个代表不同“事件”的波形，让它们在时间轴上对齐。“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推倒下一张，顺序和间距不能乱。一旦其中一张牌倒早了或者晚了，或者倒的方向偏了，连锁反应就会崩溃。”
他指向代表燃料注入和点火时序的两条波形线。“你们的控制系统，将燃料注入完成与点火命令的间隔，设定为一个固定值。但在实际运行中，尤其是长时间工作后，爆震管内部温度分布不均，局部气流速度会发生微秒级别的波动。这会导致燃料云在点火时刻的空间分布，与控制系统预设的‘理想模型’出现偏差。”
他重重地在两条波形线之间画了一个叉。“就是这微秒级的失调，让点火发生在燃料浓度稍微偏离最优值的位置。爆震波起始点偏移，传播路径扭曲，最终撞上管壁。”
赵卫国死死盯着白板，额头渗出汗水。“微秒级……我们现有的压力传感器和热电偶，响应时间最快也就毫秒级，根本捕捉不到这种瞬态过程。光学高速摄影能看到表面现象，看不到管内部的实时燃料分布。”
“所以需要新的观测手段。”张彬放下笔，“能够穿透金属管壁，或者直接深入内部，以高于每秒一百万帧的速度，捕捉燃料浓度场和温度场三维分布的设备。”
监控室里一片沉默。这样的设备，听都没听说过。
“理论计算能模拟吗？”一位年轻研究员抱着希望问。
“可以辅助，但无法替代实测。”张彬摇头，“涉及湍流、多相流、超音速燃烧和激波相互作用的极端复杂过程，任何数学模型都包含大量简化假设。必须用实测数据来校准和验证模型，否则我们永远不知道模拟结果离真实有多远。”
他走到观察窗前，再次看向那台发动机。问题根源找到了，方向明确了，但面前横着一道技术鸿沟。没有合适的观测工具，就像医生知道病灶在哪里，却没有x光机，无法进行精准手术。
赵卫国的肩膀垮了下去，那是一种知道病因却无药可医的无力感。“我们会想办法改进传感器……但时间……”
“白帝”的进度卡在这里，每一分钟都是压力。
张彬没有说话。他的意识扫过自己的无限空间。里面存放着许多来自系统的超前技术或材料，但直接符合“微秒级三维场观测”需求的设备，暂时没有。
不过……他心中一动。系统的奖励，往往会回应他最迫切的需求方向。
【签到成功！获得奖励：【超高速纹影成像系统核心部件（干涉型）】设计图纸及原型光学组件x1套。物品已存入无限空间。】
信息流入脑海。纹影成像，一种利用光线通过密度变化介质时产生偏折来可视化流场的技术。而干涉型纹影，灵敏度极高，配合超高速摄影，理论上可以间接反映出流场的密度（关联浓度和温度）变化，时间分辨率能达到微秒甚至亚微秒级。
但这套系统极其精密复杂，对光学元件、光源、同步控制要求极高，而且通常需要透明观测窗。对于不透明的发动机金属管道……
张彬的思维飞快运转。也许，可以设计特殊的、带有微小耐高压石英观测窗的测试段，替换掉一小段真实爆震管？或者，利用发动机壳体本身的振动作为间接信息源，结合先进算法反映内部状态？
思路在碰撞，可能性在延伸。虽然仍然充满挑战，但至少，有了一束照亮鸿沟对面岸边的光。
“组织光学、流体测量、发动机结构三个小组，”张彬转身，对赵卫国说，“我们需要开一个联席会议。我有些关于新型流场观测技术的初步想法，需要大家的专业意见来评估可行性。”
他的语气平静而肯定，驱散了监控室里那层绝望的迷雾。问题依然棘手，工具依然匮乏，但方向已然指明，剩下的，就是集中智慧，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赵卫国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我马上安排！”
地下试验区的灯光，似乎在这一刻明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