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土路,颠得人屁股发麻。李治良抱着箱子,脊背紧贴车厢板,眼睛盯着脚边一道裂缝,脑子里还在念:左拐三百步,翻墙,歪树,松林别停……
雷淞然坐在对面,手里转着铁皮哨子,两短一长地吹了一下,又停下。他扭头看王皓:“哥,你盯后头都快盯出包浆了,真有东西?”
王皓没理他,手一直搭在洛阳铲上。他刚才掀布看了一眼,山脊那块空了,可心里还是不对劲。风向偏南三度,杨雨光按他说的走东坡,可罗盘的事他没提。史策那边动静他知道——她腕子上的红绳绕了三圈,铜贝不晃了,贴着手心攥着。
“地下有铁。”史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王皓扭头:“多深?”
“说不准。”她抬头看了眼桥头方向,“但不止一处,磁场乱。”
合文俊耳朵动了动,枪口微微调了个角度,对张驰使了个眼色。张驰刀柄一转,靠在窗边,刀背轻敲车厢,听回声。敲了三下,停住。
“林子里有人踩实了土。”他说。
“不是鸟?”合文俊问。
“鸟不走直线。”
王皓慢慢掀开帆布一角。远处桥头的老槐树还在,斗笠人不见了。地上影子也没了。他眯眼扫后方山路,尘土没扬起来,可路边灌木丛里,一根枯枝斜着断了,切口新鲜。
他放下布,手指在铲刃上蹭了蹭。
镜头切过去。
宫本太郎蹲在半坡石缝里,望远镜架在石头上。风吹得他脸上灰泥裂了缝,他不动。镜子里,卡车正往桥口走,速度不快,但没停。
“目标接近桥梁。”他低声说,日语。
身后三个忍者趴着,像四只黑猫。其中一个点头,手指在地面划了三道线,意思是:分三路,桥后汇合。
宫本摇头,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个“闭气”的手势。然后他抽出一根细铁丝,插进土里,另一头连着个小铃铛——这是他们用来测震动的土法子。铃铛静着。
他收起铁丝,从怀里摸出一小包梅干,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咸的,硌牙。他嚼得很慢,像是在数心跳。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贴地,三十米间距,绕后。
三人立刻散开,贴着草根爬行。动作轻得像蚂蚁搬家。他们的鞋底是特制的,软皮加毡垫,踩在地上不会陷太深,也不会发出脆响。每过一块石头,都会用手先探一遍,确认没有碎石滚落风险。
宫本最后一个动。他把望远镜收进怀里,拔出腰间短刀,插进土里试了试硬度。土松,适合埋伏。他抬头看桥,桥面窄,两边没护栏,下面是浅河滩,乱石多,车过不去,只能换骡马。
“就在那儿。”他心想,“换车时最乱。”
他开始往下挪。
车还在走。
雷淞然又吹了声哨,这次是三短一长。他耳朵竖着听回音。前面没人应,后面也没回声。正常情况下,声音撞到山体会弹回来一点。
“怪了。”他嘀咕。
李治良听见了,抬头:“咋了?”
“没 echo。”雷淞然说。
“啥?”
“回音没了。”
李治良更慌了:“是不是……有鬼?”
“放屁!”雷淞然瞪他,“鬼还挑地形?”
王皓听见了,回头:“你们俩闭嘴。”
雷淞然缩脖子。李治良低头继续默念路线。
史策忽然伸手,抓住王皓袖子。她没说话,只是把罗盘塞进他手里。
指针歪着,偏了快三十度。
王皓盯着看了两秒,把罗盘塞进怀里。他重新掀布,这次看得更久。山坡上有片洼地,长着矮灌木,看着没人,可他发现其中一丛叶子反了面——本来该朝里的叶背露在外头。
他放下布,手握紧洛阳铲。
“杨哥!”他冲驾驶室喊,“桥前五十米停车!”
杨雨光没回头,油门却没松:“不能停。前面有检查站,再走五里就到换乘点,现在停下等于等死。”
王皓咬牙:“那就慢点,贴右侧行。”
“明白。”杨雨光方向盘微调,车往右边靠了半米。
合文俊和张驰立刻调整位置。一个枪口对右后,一个刀横在膝上,随时能出鞘。
宫本在坡下看见车速没减,反而略快了一点。他皱眉,抬手示意手下暂停前进。他趴在地上,耳朵贴土,听了三秒。
车轮声沉,说明负重不小。但节奏变了——刚才平稳,现在有点赶。
“他们察觉了。”他想。
但他不急。桥后才是重点。只要对方下车,哪怕只有一秒混乱,他就能动手。
他抬头看天。云厚,太阳被遮住一半。光线昏,适合行动。
他开始往前爬。
忍者们已经绕到桥后。一人藏在桥墩阴影里,一人趴在对面坡上,第三人钻进了河滩石头缝。他们的手里剑都上了弦,烟雾弹挂在腰侧,随时能扔。
宫本离桥还有四十米。
车轮声越来越近。
王皓一直半蹲着,铲子横在身前。雷淞然把哨子塞进兜里,手摸到了枪把。李治良抱箱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抠进木头缝里。
史策突然说了句:“风停了。”
确实。刚才还有点风,现在一丝都没有。空气闷得像锅盖盖着。
合文俊耳朵又动了。他猛地抬头:“右后方,十点钟方向,有人呼吸声!”
张驰刀已出鞘三分。
王皓正要掀布——
杨雨光突然猛打方向盘!
车轮狠狠碾上路边石坎,车身一歪,差点翻。所有人被甩得撞在一起。
“咋了!”雷淞然大叫。
杨雨光没答话,死踩油门。车头冲上小坡,又砸下来,震得底盘直响。
王皓扑到窗边往后看。
只见桥头那棵老槐树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不像人。
他刚要喊,史策突然抓他胳膊:“罗盘!”
她把罗盘举到他眼前。
指针疯了似的转圈。
王皓一把将它塞进衣服内袋,手碰到金凤钗的硬角。
“准备下车!”他吼,“桥上别停,直接冲过去!换车点见!”
雷淞然抓起李治良:“走走走!”
李治良被拽得踉跄,箱子差点脱手。
合文俊枪口对外,张驰刀出鞘,两人挡在后门。
杨雨光油门到底,卡车轰鸣着冲向桥面。
宫本在坡下看见车加速,脸色一沉。他猛地起身,挥手下令。
三名忍者同时动了。
桥墩那人掏出烟雾弹,拉开环。
坡上那人举起手里剑,瞄准驾驶室。
河滩那人从石头缝里抽出绳索,钩爪对准桥栏。
宫本自己也拔出了武士刀,刀柄上的“斩支那”三个字在阴光下泛黑。
他往前冲了三步——
就在这时,卡车后轮碾过一块翘起的铁皮,猛地一弹。
铁皮飞起,打着旋儿,正砸在桥头电线杆的瓷瓶上。
“啪!”
火花炸开。
一股焦味飘在空中。
宫本的脚步停了半秒。
他抬头。
只见那团火花落下时,映出桥面下方一道极细的银线,绷得笔直,连着两岸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