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昆仑山脉的冰雪在正午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却无法驱散“昆仑团”前沿观察所内的凝重寒意。团长赵铁柱举着望远镜的手稳如磐石,但镜片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怒火与警惕交织。在他清晰的视野里,对面山脊线后,原本稀疏的印军哨所旁,多了几顶墨绿色的野战帐篷和用伪装网半遮半掩的车辆轮廓。更远处,一条原本只供骡马通行的羊肠小道,有明显被拓宽、加固的痕迹,甚至能看到小型推土机的履带印。
“团长,三号哨位报告,印军一支约排级规模的巡逻队,携带迫击炮和无后坐力炮,出现在我七号高地侧翼三公里处,正在构筑简易工事。”步话机里传来前沿连长急促的声音。
“狗日的,这是想贴上来建前哨!”赵铁柱放下望远镜,牙关紧咬。对方没有越界,但抵近到几乎脸贴脸的距离修筑工事,这本身就是极具挑衅性的蚕食动作。
“命令三号哨位,提高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把坐标报给炮营,让他们计算好诸元,炮弹给我顶上膛!另外,通知团侦察连,派两个小组,从侧翼摸过去,把他们的兵力、装备、工事构筑情况,给老子看得清清楚楚!”赵铁柱下令,声音冷硬。
他转身看向墙上那张巨大的等高线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详细标注着双方态势。对方选择的这个位置极其刁钻,恰好卡在一个地形突起部的侧后方,既能监视“昆仑团”部分演习区域,又能威胁到一条潜在的、通往更高海拔我方传统牧场的季节性通道。这是典型的“切香肠”战术,一点点往前蹭。
“给喀什前指发电,”赵铁柱对通讯兵说,“汇报当前情况:印军采取抵近构筑前进据点方式,进行战术试探。请示:我部是否可以进行有限度的威慑性火力展示,或采取对等的工事构筑行动?”
电波穿越雪峰,将南线的紧张态势实时传回喀什和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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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西陲铁壁”演习导演部。
王奎接到南线急电时,正在与北线负责“缓和窗口”项目的政治部副主任商讨细节——计划向苏方开放一个边境小型贸易集市,并邀请对方民政官员观摩一次联合医疗巡诊。南线的消息像一块冰投入了微温的水中。
“抵近构筑工事……”王奎盯着电文,手指在地图上那个新出现的蓝点上来回摩挲。他太熟悉这种套路了,当年在辽东,日军也玩过这一手。
“总指挥,印军这是试探我们的底线。如果我们毫无反应,他们可能会得寸进尺,步步蚕食。”贺云山面色凝重。
“如果我们反应过激,哪怕只是对等构筑工事,也可能引发双方工兵和步兵在前沿的近距离对峙,擦枪走火的风险急剧升高。”王奎沉吟道,“而且,这正中了他们下怀——将我们的注意力牢牢吸在南线,甚至可能引发小规模冲突,为他们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加温,也为他们在国际上博取同情制造借口。”
他走到通讯台前,接通了南京的专线。高岩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依旧平稳:“情况知道了。赵铁柱请求火力威慑或对等构筑,你的意见呢?”
“领导,我的意见是,两者都暂时不用。”王奎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判断,“火力威慑过于刺激,容易失控。对等构筑则会陷入‘工事竞赛’的泥潭,消耗我们本可用于北线和‘钢轨计划’的宝贵工程资源与精力。我建议,采取‘非对称回应’。”
“具体说。”
“第一,命令‘昆仑团’侦察连,加强对该股印军的全方位监视,尤其是其补给线路和指挥官活动规律。第二,抽调团属炮兵的精干观测组,前出至最前沿,用激光测距仪和潜望镜,将对方新工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射孔朝向、建材厚度、人员进出规律,都给我标定得清清楚楚,数据同步传回炮营和喀什前指。第三,在对方视线范围内,但在我方实控线内安全距离,组织一次连规模的、公开的‘反斜面防御与火力支援’协同演练,重点展示我迫击炮、无后坐力炮的快速反应和精确打击能力,特别是针对这类半永久性野战工事的破坏效果。让他们看明白,他们费劲修的玩意儿,在我们眼里是什么成色。”
王奎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同时,通过外交渠道,向新德里提出严正交涉,指出其单方面改变边境现状的危险行为,要求其立即停止并撤回。交涉中,可以‘不经意’地透露,我方已掌握其新设据点之详细坐标与结构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高岩的赞许:“很好。非对称,不对耗,展示能力与决心,同时保留升级选项和外交主动权。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告诉赵铁柱,演练要逼真,数据要精确,但绝对控制风险。另外,总参情报局会协调,将我们掌握的部分印军前沿无线电通信特征和可能的薄弱补给点信息,提供给‘昆仑团’侦察连。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能看清他们的工事,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是!”
命令下达。南线的“昆仑团”迅速行动。印军士兵在寒风中挥锹抡镐构筑工事时,浑然不觉数公里外,共和国的炮兵观测员已经将他们的劳动成果变成了标注着精确坐标和结构弱点的数字模型;更不知道,在他们头顶看似纯净的天空中,可能有看不见的无线电波正在被捕捉和分析。
当几天后,对面中国军队突然在晨雾中进行了一场针对性极强的攻坚与炮火协同演练,炮弹(训练弹)落点看似随意,却隐隐封锁了通向新工地的几条主要路径和可能的补给线时,那位印度锡克族少校和他麾下的士兵,脊背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中国人没有越界,没有对等筑垒,但他们用实际行动传递了一个冰冷的信息: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里;你们自以为的屏障,在我们面前或许不堪一击。
这种“被凝视”、“被衡量”、“被预备好解决方案”的压力,远比几声枪响或一片新的铁丝网,更能侵蚀士气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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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总统府战略协调办公室。
高岩面前并排放着两份报告:一份是总参谋部关于南线“非对称回应”初步效果的评估,认为“有效迟滞了对方蚕食企图,并施加了显着心理压力”;另一份是工业发展与计划委员会主任沈钧儒提交的,关于“五年计划”执行中遇到的新瓶颈——特种合金钢材、大功率柴油发动机、精密轴承等关键工业部件的产能,依然无法完全满足同时支撑“钢轨计划”、装备换装和民用重机发展的需求,部分仍需高价从瑞士、瑞典等国进口,且供应时有不稳。
“北边是明枪暗箭,南边是软磨硬泡,家里头是百业待兴、处处要钱要物。”高岩揉了揉眉心,对在座的几位核心幕僚说,“这就是我们当下最真实的处境。三线作战,哪一条线都不能松。”
“领导,沈主任那边压力很大,”总参谋长开口道,“‘钢轨计划’和军队换装是硬指标,但民用工业发展也关系到民生和长远后劲。是否可以考虑,再次调整部分非核心军工项目的预算,或者……适当放缓‘钢轨计划’某些次要支线的进度?”
高岩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南京城渐渐亮起的灯火。良久,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军工核心项目,关乎国家安全根本,不能动。‘钢轨计划’主干线,是西域定鼎、经略中亚的命脉,一寸也不能缓。”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是,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来解决资源瓶颈——开源,而不仅仅是节流。”
“开源?”沈钧儒疑惑。
“对。两条路。”高岩走回地图前,“第一条,深度挖掘‘拾珍’潜力和‘星火’网络。不要只盯着欧美最顶尖、管控最严的技术和设备。东欧呢?那些刚刚摆脱战乱、正在艰难重建的国家,比如波兰、捷克斯洛伐克,他们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二流、但依然可用的机床、冶金配方甚至技术工人。通过‘星火’的商业渠道,用我们的轻工业品、农产品、甚至部分非敏感技术去换!用他们相对充裕的工业存量,补我们的急需。”
“第二条路,”高岩的手指划过中亚广袤的区域,“‘钢轨计划’一旦深入西域,我们要让它不仅仅是条运输线,更要成为一条‘资源吸纳线’和‘经济辐射线’。西域、乃至中亚,矿产资源丰富。我们可以与当地政权或部族,以更平等、更可持续的方式,合作开发矿产。用我们的技术、设备和消费品,换取我们急需的矿石、初级金属甚至油气资源。这不仅能缓解国内资源压力,更能将我们的经济影响力,随着铁轨,扎实地嵌入进去。这叫‘以路养路,以经略边’。”
他看向沈钧儒:“沈主任,立刻组织一个跨部门的‘资源与技术获取特别小组’,你牵头。赋予这个小组在外贸、易货、技术引进方面更大的灵活权限和资金支持。目标就一个:用尽一切合法、智慧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打通新的工业原料和关键技术获取渠道!”
“是!领导!”沈钧儒精神一振,这思路无疑打开了新的局面。
“另外,”高岩对总参谋长说,“通知王奎和贺云山,西域战区在确保军事安全的前提下,要开始有意识地配合这条‘经济辐射线’战略。可以选拔一批懂经济、懂民族政策、政治可靠的军官,与地方政府和即将成立的‘西域资源开发公司’协作,前期介入,为未来的资源合作勘探、交通安保、乃至基层关系铺垫,做好准备。军队,不仅要能打仗,也要成为国家战略拓展的开路先锋和护航者。”
铁血扞卫疆土,丝路汲取养分。高岩的布局,已然超越了单纯的军事对抗与防御,将国家安全的边界,延伸到了资源保障、技术自主和经济融合的更广阔维度。共和国这艘巨轮,在惊涛骇浪中,正试图将每一股海浪的压力,都转化为驱动自己前行的动力。双线烽烟之下,一条更加深远、也更具生命力的国家崛起之路,正在艰难而坚定地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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