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细密的黑色灰烬，那是尘埃与被气化的物质在高空重新凝结后落下的残骸。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连风都死在了刚才那场浩劫之中。
在琉璃盆地的中心，圣主那虚幻的龙躯剧烈地闪烁着，它猩红的龙目死死盯着怀中如同焦炭般的凯多，一股古老而晦涩的意念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下一秒，一道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皎洁的光芒，从它虚幻的胸口处亮起。
马符咒！
十二符咒中司掌“治愈”与“平衡”的终极力量。
光芒笼罩了凯多那残破不堪的身躯，一股与之前毁灭气息截然相反的、充满生命力的能量开始强行介入。那些被“审判”之光抹除的血肉，开始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凭空“生长”出来。
烧焦的骨骼上重新附着上鲜红的筋膜，干涸的血管里再次有血液奔涌，焦黑的皮肤下，新的肌肉组织在疯狂蠕动、增生。
这个过程，比任何酷刑都要痛苦。
“呃……啊啊啊啊！！！”
昏迷中的凯多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那仅剩的独眼瞬间睁开，里面布满了血丝和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然后重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一台搅拌机，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重构，让他这个连自杀都死不掉的怪物，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闭嘴。”
一个冰冷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是圣主。
圣主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马符咒的力量在疯狂治愈凯多的同时，也在急剧消耗着它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
它身上那些金色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上尉那舍身一击所蕴含的“净化”法则，如同病毒般在侵蚀着它的存在。它是在用自己的本源，去换凯多的命。
这是尼斯的命令，它必须执行。
另一边，天空的最高处，那个释放了“超新星爆发”的身影，也终于显现出来。
上尉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态，但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恐怖的变化。那个曾经堪比钢铁的强健肉体，此刻变得干瘪、枯槁，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
他满头的金发早已化为飞灰，皮肤紧紧地贴在骨骼上，眼窝深陷，生命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流逝。
他耗尽了储存在每一个细胞里的恒星能量，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艰难地低下头，看向下方那片被他亲手抹平的大地，又看向那个正在被强行治愈的敌人。
他那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失败的落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与疲惫。
他赢了吗？他杀死了敌人，却也毁灭了自己守护的一切。
他输了吗？他终结了这场灾难，却也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就没有所谓的赢家。
空天母舰的舰桥上，气氛一片死寂。
托尼·斯塔克看着屏幕上那如同神迹般的“死而复生”，又看了看那个正在走向生命终点的“神明”，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他引以为傲的科学，在这些存在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有趣的表情，托尼。”尼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已经重新坐回了王座，手里又变出了一杯一模一样的红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插曲。
“这就是‘神’的领域。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而我，将是你们唯一的‘神’。”
“哼，为了一个只会用蛮力的杂修，浪费如此珍贵的咒术力量。”吉尔伽美什发出不屑的冷哼，“尼斯，你的慷慨，有时候真让本王难以理解。”
“每一个工具，都有它的价值，吉尔伽美什。”尼斯晃了晃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凯多的价值，就在于他的‘不死’。他是最好的沙包，也是最好的震慑。今天，他为我测试出了这个世界强度的上限，顺便，也为全世界的蝼蚁们，上演了一场最华丽的葬礼。这笔买卖，很划算。”
就在这时，下方的凯多，终于在马符咒的光芒中，恢复了完整的形态。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赤裸，身上还冒着新生的血肉与能量交织的白气。虽然身体恢复了，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却让他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他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天空中那个正在缓缓坠落的、干尸般的身影。
他没有去看救了自己的圣主，也没有去理会舰桥上的尼斯。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上。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生命，已经只剩下最后几秒。
“喂……”凯多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尼斯……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
舰桥上，尼斯挑了挑眉，似乎对凯多的问题很感兴趣。他通过某种方式，将声音直接传递到凯多的脑海里。
“他？这个世界的土着称他为‘上尉’。一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一个被人类的道德所束缚的……失败品。”
“上尉……”凯多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他笑了。那不是他平时那种狂放不羁的大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畅快和几分寥落的笑容。
他无视了身体的虚弱，强行提起一口气，脚下一踏，整个人冲天而起，在那具干尸坠入琉璃深渊之前，一把接住了他。
上尉的身体轻得像一捧尘土，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彻底碎裂。
凯多就这么抱着他，悬浮在半空之中。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已经油尽灯枯的对手，那张布满皱纹和尸斑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哦啰啰啰啰……真是……一场不错的厮杀啊。”凯多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可，“小子，你是老子这几百年来，遇到的最能打的一个。”
上尉似乎听到了他的话，那涣散的瞳孔，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回光返照般，重新凝聚起一丝神采。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与自己不死不休的敌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了，你跟错了世界。”凯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如果你是海贼，我们或许能一起喝一杯，然后把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闹个天翻地覆。”
说完，他将怀里的尸体，轻轻地向上尉原本飞来的方向，也就是那座早已在冲击波中消失的英雄总部的方向，抛了出去。
“带着你的荣耀，滚回你的老家去吧。”
那具干尸，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凯多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从空中直直地坠落下去。
圣主那已经变得极度暗淡的幻影一闪，接住了他，然后化作一道黑光，瞬间返回了空天母舰。
舰桥上，凯多被扔在地板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哦啰啰啰啰……混蛋……老子居然……动不了了……”
“安静地躺着吧，我的‘最强生物’。”尼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的身体虽然被修复了，但你的灵魂和生命本源，被那个‘上尉’的审判之光抹掉了一大块。没有十天半个月，你是别想再跟人动手了。”
凯多喘着粗气，没有反驳。他知道尼斯说的是事实。那一战，他虽然活了下来，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惨胜”。
或者说，是惨败。
因为那个男人，用自己的死亡，赢得了他凯多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