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苏家别墅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苏文博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只是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却久久没有吸一口。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昏黄的台灯照亮了他疲惫而苍老了许多的脸庞,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白天的喧嚣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而这寂静,更让人心头发沉。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爸,您找我?”苏晚晴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倦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她刚应付完母亲事无巨细的“关心”和充满期待的叮嘱,身心俱疲。
苏文博回过神,将雪茄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对女儿招了招手,声音有些沙哑:“晚晴,过来坐。”
苏晚晴走到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膝盖上。她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她知道,父亲承受的压力,远比她更大。
父女俩沉默地对坐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终于,苏文博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女儿年轻却写满不安的脸上:“晚晴,今天的事……你怎么想?”
苏晚晴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声音很低:“我……我不知道。爸,我怕……我什么都做不好……” 在父亲面前,她终于卸下了一丝强装的镇定,流露出真实的惶恐。
“怕是对的。”苏文博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突然被推到那个位置,面对未知的一切,不怕才不正常。”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但晚晴,你要明白,夜家给你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你能力有多强,更不是因为我们苏家有什么了不起。这只是一场交易,是我们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看似光鲜的枷锁。”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受伤。父亲的话,比母亲的“鼓励”更直接,也更残忍地撕开了真相。
苏文博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语气沉重而坦诚:“星辰集团,说是让你当总裁,但真正的决策权,在夜家派的团队手里。你我都清楚,我们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招牌,是夜家用来稳定局面、安抚人心的棋子。”
“爸……”苏晚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我们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苏文博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和决绝,“不接下这个‘恩赐’,苏家立刻就会万劫不复!我们没得选!”
他看着女儿瞬间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心疼:“晚晴,爸爸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苏家,也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些……”
“不,爸,不是你的错!”苏晚晴急忙摇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苏文博伸出手,隔着书桌,轻轻握住了女儿冰凉颤抖的手,目光变得无比郑重:“晚晴,你听爸爸说。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了。这个总裁的位置,是枷锁,但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机会?”苏晚晴茫然。
“对,机会。”苏文博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个学习的机会,一个成长的机会,一个……或许能在夹缝中,为苏家挣得一丝真正喘息之机的机会。”
他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嘱道:“晚晴,从现在起,收起你的任性,藏起你的眼泪。在夜家派来的人面前,要谦逊,要听话,但也要多看,多学,少说。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自作主张,但心里要有一本账。要学会分辨,哪些是陷阱,哪些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至于你妈妈……”苏文博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她的话,你听听就好,但大事上,要有自己的判断。这个家,以后……终究是要靠你自己的。”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父亲,从他沉重的话语和复杂的眼神中,她似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父亲对母亲……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全然信任?
“爸,你和妈妈……”她忍不住想问。
“别问那么多。”苏文博打断她,松开了手,靠回椅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记住爸爸的话。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这个家最大的贡献。苏家的未来,现在……系于你一身了。这副担子很重,但爸爸相信,你能扛起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去吧,早点休息。明天开始,你就是苏总了。无论心里多怕,脸上不能露怯。苏家的脸面,不能丢。”
苏晚晴站起身,看着灯光下父亲仿佛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书房。
关门声轻轻响起。苏文博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里,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他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颤抖。把女儿推上风口浪尖,用她年轻的生命去赌一个渺茫的未来,这其中的痛苦与无奈,如同毒药般侵蚀着他的心。但他别无选择。这盘棋,他们苏家,早已失去了落子的权利,只能做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回到房间的苏晚晴,靠在门后,任由眼泪无声滑落。父亲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前路荆棘密布,但她已无路可退。她擦干眼泪,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惶恐却不得不强装坚强的自己,暗暗握紧了拳头。
无论多么艰难,她必须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这场沉甸甸的托付,她接下了。从明天起,她不再是单纯的苏家大小姐苏晚晴,她是星辰集团的执行总裁——苏总。哪怕,只是一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