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镇的金光还未完全消散，林疏桐靠在谢沉渊肩头，忽然觉得掌心一麻。
那本始终温热的《九霄录·终章》正在震动，像只急于诉说的雀鸟，羽毛扫过她的掌纹。
她低头望去，书页间浮起一行新字，墨迹未干，在风里忽明忽暗，待凑近了看，才看清是命定之子已现，轮回重启倒计时。
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林疏桐喉间泛起苦意——她原以为改写天道奖勤罚懒的法则已是掀翻了棋盘，却不想这一步棋刚落，更沉的棋局便翻涌上来。
阿桐？谢沉渊收剑入鞘的动作微滞，剑穗上的青玉珠子磕在她腕骨上，凉丝丝的。
他垂眸扫过她掌心的书，眉峰紧拧成刀，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比以往更沉，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林疏桐抬头，见他睫毛上还沾着金粉，像被揉碎的星子，眼底的担忧却浓得化不开。
她忽然想起方才他用后背替自己挡黑影时，衣料烧穿的焦味混着血锈气，此刻还残留在两人交叠的衣褶里。
可能......她指尖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新字，我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话音未落，书斋木门一声被推开。
李明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窗边未收的书页哗哗作响；赮虎跟在他身后，左手还攥着那截红绳，指节泛白，显然方才的恶战余韵未消。
刚才那股力量。李明皱眉，腰间的镇长大印在袍角晃出暗沉的光，不只是改了修真界的规则。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表面刻着斑驳的雷纹，我翻了镇志旧藏，找到卷残本。
上面说......轮回门不是天道设的。
是更高存在的监察机关。赮虎接口，他的声音比平时粗哑，许是方才运了太多灵力，墨流苏当年想毁轮回门，不是叛道，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是想掀了这层压在所有人头顶的盖子。
林疏桐的指尖在《九霄录》上轻轻发抖。
她想起原身惨死时，主角团说替天行道；想起谢沉渊曾在雪夜对她说天道从来看不见跪着的人；想起方才金光里浮起的凡人魂魄——原来他们不是被天道遗忘，是被更古老的规则碾碎了。
所以我改法则的事......她盯着李明手中的玉简，触到了轮回门的逆鳞？
可能。李明将玉简递过来，这卷残本是百年前散修谷的修士偷记的，说轮回门每隔千年会重启轮回，抹掉所有不合规的变数。
你现在......他的目光扫过她掌心的书，就是变数。
谢沉渊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要查清楚。他说，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我陪你。
林疏桐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穿书那日，他作为苦行圣子路过青竹镇，看她在破庙睡懒觉时的眼神——那时他的眼里只有冷硬的天道规则，如今却盛着滚烫的、要烧穿一切的光。
我要进《九霄录》深处。她深吸一口气，将书贴在胸口，这书是原世界的命盘，书灵知道所有事。
谢沉渊的手指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
他解下腰间的玉牌，塞进她手里：若有异动，捏碎它。玉牌上刻着他的道号，此刻还带着他体温，我就在你神识外守着。
林疏桐点头。
她闭眼的瞬间，听见书斋里传来李明的低叹，听见赮虎将红绳重新缠上手腕的轻响，接着所有声音都被抽走，意识像片被风卷起的叶，轻飘飘落进《九霄录》的墨香里。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座由文字构筑的宫殿里。
四壁都是流动的金漆小楷，写着练气一层林九娘被抢灵米筑基期谢沉渊替凡人挡兽潮化神境大长老私吞灵脉——全是原书里被删减的细节，此刻像活过来的鱼，在空气中游来游去。
宫殿中央悬浮着一本半透明的书，封皮上的字是血写的。
林疏桐走近，见书脊处用金线绣着自己的名字：林疏桐。
这是......她伸手触碰书皮，指尖刚碰到，整座宫殿便剧烈震颤。
凡人妄图篡改命格！
阴恻恻的声音像锈刀刮过耳膜。
林疏桐猛地抬头，看见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渗出，轮廓像团被揉皱的乌云，却长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正是方才攻击他们的黑影！
黑影的利爪破空而来，带起腥风。
林疏桐想躲，却发现神识在书中世界格外迟缓，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千钧一发之际，谢沉渊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响：别让它碰你！
是玉牌！
她想起谢沉渊说过，玉牌里封着他一缕神识。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林疏桐咬着唇咬破了血，体内潜藏的咸鱼心诀突然运转——那是系统奖励的功法，能将负面能量转化为修为。
此刻黑影的攻击里裹着浓重的恶意，竟被心诀吸走，化作暖流涌进四肢百骸。
黑影发出尖啸，攻势更猛。
林疏桐趁机扑向那本，指尖触到书脊的瞬间，书页自动翻开。
她的名字下，赫然写着一行血字：可逆命者，唯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林疏桐望着那行字，耳边响起原身惨死时的呜咽，想起王婶摸到丈夫魂魄时的颤抖，想起谢沉渊说我陪你时泛红的眼尾。
她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那支改写法则时用的笔——笔杆上还沾着方才的金粉。
我愿承担一切代价。她轻声说，笔尖重重落下，在一线生机旁写下：换众生自由。
整本书剧烈震荡，像被投入沸水的纸。
林疏桐看见自己写的字化作金箭，穿透黑影的胸膛；看见的一页被撕裂，飘出宫殿，飘向现实世界；听见修真界某处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是灵脉在重组？
是轮回门在松动？
意识开始模糊。
林疏桐最后看见的，是封皮上自己的名字，在金光里慢慢渗出血色，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阿桐！
遥远的呼唤像穿过层层雾霭。
林疏桐感觉有人托住她后颈，有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眼上，有带着松木香的衣料擦过她鼻尖——是谢沉渊的味道。
她想睁眼，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最后一丝意识里，她听见书斋地板的吱呀声，听见李明倒抽冷气的这是......，听见赮虎红绳轻响的，然后坠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