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枝叶抽打得更急了,几片枯叶拍在书斋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响。
林疏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是系统奖励的,自她在小世界改命起,每救一个人,就会多出一道银线。
此刻十六条银线同时发烫,烫得她掌心泛红,倒像是在替她数着即将到来的人。
第一声破空声响起时,她正歪在谢沉渊臂弯里。
男人的玄色广袖垂落,将她半裹在阴影里,却裹不住她眼底的亮。
穿龙鳞战甲的男人砸在青石板上,震得整座书斋都晃了晃。
他头盔上的红缨还在滴血,林疏桐却先注意到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她在苍澜界用三筐灵桃跟他换的,说是保平安。
阿渊,她偏头戳了戳身侧人紧绷的肩,这位在苍澜界被雷劈了七七四十九天,按理说早该成灰了。
谢沉渊的指节扣住她腕骨,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你早知这些世界的天道容不得变数。
所以才要让变数聚成势。林疏桐笑,声音被第二道破空声截断。
红斗篷的姑娘是被雷火裹着落下来的,发间金步摇在火光里碎成星子,她却毫不在意,扑过来时带起一阵甜腻的花香,直往林疏桐颈窝里钻:九娘姐姐,我在妖界被追了三千里,他们说我偷了命簿!
偷得好。林疏桐拍她后背,余光瞥见第三道身影——那少女生着与谢沉渊七分相似的眉眼,只是眼尾上挑,多了几分娇憨。
她落地时裙裾翻飞,露出一截裹着银鳞的小腿,见林疏桐望来,竟歪头笑:主世界的林姑娘?
我是小世界的谢沉渊,他们说我该叫你...天道妈妈?
书斋里的空气陡然一滞。
林疏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谢沉渊的手更是猛地收紧。
她抬头去看他,男人眉峰压得极低,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却在触到她带笑的眼时,慢慢泄了力道。
他垂眸替她理了理被弄乱的发丝,声音低得像叹息: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哪有秘密。林疏桐拽着他衣角晃了晃,不过是被天道追着跑的时候,顺手捞了几把落水的。她转向满屋子或带伤或带火的来客,声音陡然清亮:欢迎来到主世界——这里的天道暂时还没学会怎么捏软柿子。
穿龙鳞战甲的男人摘了头盔,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
林疏桐认得这张脸,原身记忆里,他是被主角团当邪修余孽乱刀砍死的小乞儿。
此刻他单膝跪地,铠甲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九娘姐姐说过,要带我们去个不用活成别人剧本的地方。
现在就是。林疏桐伸手虚扶,却被他固执地握住手腕。
他掌心的茧磨得她生疼,像在确认什么,我要建个新命盟,凡被命运捆过手脚的,都能来。她转头看向李明和赮虎,后者正站在门口,指尖掐着镇魂阵的引诀,额角沁着薄汗。
李明则抱着一摞符纸冲她点头,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镇长表面是墨流苏的人,可她第一次在书斋给他治腿伤时,他就把命牌塞她手里了。
老李,把后堂的灵茶都煮上。林疏桐扬声,赮虎,阵眼往东边再挪三寸,天道的黑雾快到青竹镇外了。两人应了声,李明抱着符纸跑出去时撞翻了茶案,青瓷碎片撒了满地;赮虎则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着引诀在地上划出火星,阵法微光顺着他的剑势爬满整面墙。
谢沉渊突然握住她后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几分滚烫的焦躁:你知不知道,天道反扑的雷劫能劈碎三个青竹镇?
知道啊。林疏桐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塞到他嘴里。
糖块甜得发腻,像极了她在小世界哄他时的手段,所以才要把被天道判了死的都叫来——人多了,雷劫劈下来才疼。她转身走向书案,案上摊着本泛着青光的书,封皮烫金的九霄录·终章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这是编纂者给的笔。她抽出藏在书页里的狼毫,笔尖刚沾到墨,整本书突然发出清鸣。
满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雷火姑娘发间的余烬都熄了。
林疏桐手腕轻抖,在二字下写下新命盟三个大字,墨迹未干,金纹便顺着纸页爬出来,像活了的龙,绕着书斋梁木转了三圈,又地冲破屋顶。
穿龙鳞战甲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得更实了。
林疏桐看见他颈后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被扯断的锁链——那是命簿的印记。
雷火姑娘摸着自己发间的金步摇,突然笑出了声:我的雷劫...没了?少女谢沉渊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指尖在空气里划出金芒:这是...能自由选择的命?
从此刻起,林疏桐合上书本,金纹却仍在向外蔓延,顺着老槐树的枝桠爬向青竹镇每一户人家,你们的命,只由自己写。
夜幕降临时,书斋外燃起了篝火。
雷火姑娘不知从哪翻出坛烈酒,龙鳞男人卸了铠甲,露出精壮的胸膛,正和小乞儿划拳。
少女谢沉渊坐在林疏桐脚边,仰着头看她:主世界的谢沉渊好凶,不过...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们世界的他一模一样。
林疏桐躺在软榻上,望着满天星斗。
谢沉渊坐在她身侧,玄色广袖垂落,刚好替她挡住穿堂风。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锚纹,声音轻得像风:你说要建跨世界书院...
怎么?林疏桐歪头看他,苦行圣子要当教书先生?
谢沉渊没接话,只是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林疏桐猛地坐起,看见天际裂开道细小的缝,幽黑的雾气正从缝里渗出来,像极了...另一个世界的天道。
篝火余烬未熄,火星子劈啪炸响。
林疏桐望着那道裂隙,突然笑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