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手还握在剑柄上,指节发白。双色剑插在焦土之中,晶石表面那道裂痕比刚才更深了些,像是随时会碎裂。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像断流的河,勉强支撑着最后一丝运转。契约纹路在眉心忽明忽暗,血红的颜色不再稳定,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风停了。
玄天宗的人往后退去,动作整齐得不像临时决定,倒像是早有预示。他们列成两排,低头垂手,连呼吸都放轻。那个站在最前方的老者收回黑火,眼神却没离开过江临渊的脸。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整个战场静得能听见剑身细微的震颤。
然后,一道脚步声响起。
顾凌风从人群后走出。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都很稳。素白长袍下摆沾着干涸的血迹,袖口微动时露出一截手腕,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他走到空地中央,离江临渊还有十步距离,停下。
江临渊没有动。
但他胸口突然一紧,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伤势,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回应——像是体内某根从未察觉的线,此刻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检测到另一位宿主,血契完整度100%】
文字一闪而过,没有声音提示,也没有震动反馈,可江临渊看得清楚。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这不是分身,不是幻象,也不是复制出来的影子。这个人和他一样,是真正的承劫者。
顾凌风抬起手。
掌心浮现出一块残缺的镜片,边缘参差不齐,但形状与江临渊洞府中那半块完全吻合。镜面微微泛光,映出两人眉心的印记——一模一样的纹路,从起点到分支,毫无差别。
江临渊终于开口:“你早就知道?”
顾凌风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江临渊,目光平静得不像面对敌人。片刻后,他嘴角动了动,声音低沉:“二十年了,终于见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出手。
身形一闪,已逼近至三步之内。袖中寒光乍现,一柄短剑直取江临渊眉心。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目标也不是咽喉或心脏,而是那道正在闪烁的契约纹路。
江临渊本能举剑格挡。
双色剑被强行拔起,横扫而出。两股力量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冲击波将地面炸开一圈裂痕,尘土翻飞。两人身影交错,各自退后数步,重新站定。
江临渊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刚才那一击看似简单,实则试探极深。对方不是想杀他,而是在试他的反应,在试他体内血契的强度。
“让我看看,”顾凌风站在原地,短剑垂下,语气依旧平淡,“你够不够格当承劫者。”
江临渊没回话。
他盯着顾凌风的脸,试图找出一点破绽,一点情绪波动。可对方的眼神太干净,没有敌意,也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就像在看一面镜子,又像是在确认某个答案是否正确。
远处,上官玥站在废墟边缘。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抖。她看着顾凌风,又看向江临渊,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人的气息并不相似,可每当他们靠近,空气就会变得沉重,仿佛空间本身在排斥这种重叠的存在。
她张了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这一战,她插不了手。
江临渊缓缓抬手,将双色剑横于胸前。剑身上的裂痕仍在扩散,晶石光芒越来越弱。他知道这把剑撑不了太久。刚才强行催动昆仑墟规则,已经超出它能承受的极限。现在每一秒都在透支。
“你也是被选中的?”他问。
顾凌风点头:“从出生那天起,就在等这一天。”
“所以罗天成知道?陈慕白也知道?”
“他们只知道一半。”顾凌风抬起眼,“另一半,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看见。”
江临渊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之前那些人追杀我,你在哪?”
“我在看着。”顾凌风说,“看你能不能走完这条路。如果你连周云鹤都打不过,连秦无涯的残魂都镇不住,那就不配站在这里。”
江临渊握紧剑柄。
他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说不出什么。因为对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靠着签到系统的积累,如果不是一次次死里逃生,他早就倒在了前几关。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认输。
“我不是为了让你认可才走到这里的。”他说,“我也没兴趣当什么承劫者。我只想守住该守的东西。”
顾凌风静静听着。
然后他笑了,很轻的一笑,几乎看不出表情变化。
“可命运不管你愿不愿意。”他说,“它只选能扛下它的人。”
说完,他再次抬手。
这一次,没有试探,没有停顿。短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刺江临渊面门。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未留下。
江临渊侧身闪避,剑锋擦过脸颊,留下一道细长血痕。他刚稳住身形,脚下地面突然塌陷。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地下涌出,逼得他向后跃去。还未落地,头顶阴影压下——顾凌风已跃至半空,右手凝聚出一团灰白色火焰,朝他当头砸下。
江临渊双手举剑,硬接这一击。
轰的一声,双色剑剧烈震颤,剑柄几乎脱手。他双脚陷入地面,膝盖弯曲,差点跪下。体内的经脉像是被点燃,灵力乱窜,控制不住。
顾凌风落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灵力在衰退。”他说,“双色剑快要崩解,契约纹路也开始不稳定。你还剩多少时间?三十秒?二十秒?”
江临渊咬牙,没说话。
他确实感觉到了。身体在快速流失力量,不只是灵力枯竭,更像是某种规则层面的排斥。仿佛天地之间有两个相同的命格同时出现,已经开始互相吞噬。
“你明白吗?”顾凌风低声说,“我们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
江临渊抬头看他。
两人目光对上。
那一刻,江临渊看到了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如果走上另一条路后的模样。冷静、克制、不带感情,把一切当成任务去完成。没有犹豫,也没有牵挂。
他忽然懂了。
顾凌风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他是另一种可能性,是命运投下的另一枚棋子。
“那就试试看。”江临渊站直身体,抹掉脸上的血,“谁才是该留下的那个。”
他双手握剑,将剩余灵力全部注入剑身。青红二气再次流转,虽然微弱,却仍未熄灭。剑尖指向顾凌风,地面裂开一道笔直的痕迹。
顾凌风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抬起手,掌心的昆仑镜碎片缓缓旋转。与此同时,眉心契约纹路亮起,不再是血红,而是深灰色的光。那光芒沉稳、冰冷,带着吞噬一切的意味。
两人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
不是风,不是热浪,而是空间本身在变形。焦土龟裂,碎石悬浮,连远处倒塌的墙柱都微微晃动。这场对决不再局限于武技或灵力,而是直接撼动了规则的根基。
江临渊脚下一蹬,冲了出去。
双色剑划破空气,斩向顾凌风脖颈。对方不闪不避,左手抬起,五指张开,竟用掌心硬生生接下这一剑。剑刃切入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痛感。
“还不够。”他说。
右手猛地挥出,灰白火焰贴着剑身袭来。江临渊被迫松手后撤,双色剑脱手飞出,插入远处地面,剑身嗡鸣不止。
顾凌风站在原地,左手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看着江临渊,声音低沉:“你比我想象中强一点。但仅此而已。”
江临渊喘着气,盯着自己的手。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撑不过十招。
可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玉简突然发烫。
不是来自外界的温度,而是内部传出的震动。他伸手摸去,指尖刚触到玉简边缘,一段信息直接涌入脑海——
“双生子共承一契,唯有死其一,方能启终局。”
他瞳孔一缩。
顾凌风看着他,嘴角微扬:“现在你知道了。”
江临渊抬起头,声音沙哑:“所以……这就是真相?”
“是开始。”顾凌风说,“不是结束。”
他迈出一步。
地面随着他的脚步寸寸开裂。灰色光芒从他体内蔓延而出,缠绕四肢,覆盖全身。他的气息在变强,不是靠外物,而是某种内在封印正在解除。
江临渊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击,可能会让他彻底倒下。
可他也知道,不能躲。
他慢慢抬起手,朝着插在远处的双色剑。
剑身轻颤,似乎在回应。
顾凌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还要拿剑?”他问。
江临渊没回答。
他只是盯着那柄剑,手指微微勾动。
剑柄上的晶石忽然亮了一下,裂痕深处透出一丝微弱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