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死寂。
那漆黑的潭水粘稠如墨,无声翻涌,散发出的寒意能冻结神魂,滔天的煞气更让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古老的祭坛上,符文明灭不定。
顶端的暗金晶球自行旋转,一道道虚幻的锁链从其上垂落,没入潭底,维系着某种极度危险的平衡。
三具骷髅漂浮在水面,眼窝中的幽蓝魂火摇曳,那股亘古沉眠中散发出的威压,让陆沉(墨辰)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立于潭边,浑身肌肉紧绷,神念提升到极致。
怀中的灰白石块与戊土精金晶石滚烫,震颤不休,与祭坛上的晶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股指引清晰得不容置疑。
而那枚“水滴”玉佩,竟也在此刻传来一丝冰凉的悸动,与下方的漆黑潭水遥相呼应。
这潭水,绝非凡物!
陆沉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决断。
必须在骷髅守卫彻底苏醒前,登上祭坛,探明一切!
再拖延片刻,内外交困,便是死局!
流云遁!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青烟,脚尖在粘稠如油的潭水上蜻蜓点水,只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人已射向中央的祭坛!
他不敢御空,此地的诡异禁制,让他神魂都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就在他身形掠出的刹那!
嗡——!
祭坛顶端的暗金晶球光芒暴涨!
一道混合着土黄与银白的复合光柱冲霄而起,狠狠撞在溶洞顶部!
洞顶那些闪烁着磷光的钟乳石被瞬间引动,投下亿万道光线,在祭坛上空交织成一个覆盖整个潭面的巨大光阵!
光阵流转,五行符文生生不息,一股浩瀚、古老、威严到极致的气息镇压而下!
与此同时,三具骷髅眼窝中的魂火轰然暴涨,彻底复苏!
它们发出无声的魂之咆哮,腐朽的铠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锈迹斑斑的兵刃扬起,三股冲天煞气死死锁定了闯入光阵范围的陆沉!
然而,它们并未攻击。
三具骷髅如最忠诚的卫士,分守祭坛三角,幽蓝的目光穿透虚空,审视着陆沉。
陆沉的身形被磅礴的威压逼停在第一层台阶前。
他感受着光阵中那纯粹的五行道韵,心头凛然。
这不是杀阵!
是考验!
一种筛选传承者的仪式!
“闯入者……”
一个苍老、淡漠,仿佛自万古岁月彼岸传来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其源头,正是那枚暗金晶球。
“……触五行镇渊坛,启‘五行试心阵’……”
“非吾宗嫡传,心怀叵测者,触之即死……”
“展汝之根基,证汝之道心!”
五行宗!镇渊坛!
陆沉心神剧震!
此地竟是上古五行宗的遗迹!
那这祭坛之下镇压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眼前已无退路。
这试心阵,是死劫,亦是天大的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心神彻底沉入识海,与那四块五行碑碎片融为一体。
寂灭道基轰然运转,不再有丝毫掩饰。
一股万物归于死寂,又于死寂中孕育一线生机的独特道韵,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他催动五行碑碎片,主动与眼前的光阵建立联系。
然后,他抬脚,踏上了祭坛的第一层台阶!
轰!
光阵轰鸣,一道焚尽万物的火红色光柱从天而降,直灌陆沉天灵!
五行之“火”的考验!
陆沉眼神一凝。
他并不慌乱,寂灭道基,包容万法!
心念一动,识海中代表“水”的巨大碎片光芒万丈,一股至柔至善、浩瀚无边的水行意境透体而出,化作一道蓝色华盖迎向火柱!
嗤——!
水火碰撞,爆发出剧烈的能量狂潮!
但陆沉的水意并非硬抗,而是如巨鲸吞水,引导、分化,更用那一丝寂灭真意,将火之“暴烈”的本源,直接归于“死寂”!
狂暴的火柱,被层层瓦解,最终无声消散。
第一关,破!
他迈步,踏上第二层台阶!
一道蕴含无穷生机与韧性的青色光柱落下,五行之“木”!
陆沉引动寂灭道基中“向死而生”的真意。
灰黑色的寂灭灵力中,竟诡异地生出一丝顽强的绿意,与木行光柱交融、共鸣,化解于无形。
第二关,破!
第三层,土黄色光柱!厚重、承载、镇压万物!
这正是他的强项!
戊土精金晶石与灰白石块的气息自行流转,寂灭道基演化“大地归墟”之意,不仅轻松抵御,更反向吸收光柱中的道韵,对土行大道的感悟又深了一层。
第四层,白色光柱!锋锐、肃杀、无坚不摧!五行之“金”!
陆沉并指为剑,寂灭指力中融入新领悟的金行本源,指尖吞吐着灰白色的锋芒,与光柱疯狂对撞、切割、磨砺!
指力在碰撞中愈发凝练纯粹!
第四关,破!
他终于登上了祭坛顶端,站在了那枚暗金晶球之前!
最后一道考验降临!
一道幽蓝色的光柱落下,至阴至寒,却又暗藏生机,正是五行之“水”!
但这水柱之中,竟夹杂着一丝与下方漆黑潭水同源的、极致的死寂与冰冷!
仿佛来自九幽黄泉!
“玄冥真水……的意境?!”陆沉心头一紧。
这已非普通考验,而是触及了水之寂灭的本源!
他全力催动《淼云诀》与大水行碑碎片,演化水之至善至柔,同时将寂灭道基对“死”的理解催动到极致!
他要包容,理解,甚至……掌控这一丝玄冥真意!
嗡!
他的身体化作一个恐怖的漩涡。
一边是生机勃勃的浩瀚汪洋,一边是万物终结的归墟死水!
两种截然不同的水之大道在他体内疯狂冲突、融合!
识海掀起滔天巨浪,五行碑碎片剧烈震荡,大水行碎片更是光芒明灭,仿佛在经历一场残酷的蜕变!
撕裂般的剧痛贯穿神魂!
但他的道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凝!
寂灭道基的恐怖包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混沌,可演化万物,亦可吞噬万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幽蓝光柱缓缓散去。
陆沉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却终是稳稳站在了祭坛之巅,暗金晶球之前!
五行试心阵,通过!
祭坛光芒随之平息,三具骷髅眼中的魂火也恢复平静,敌意消散。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欣慰。
“……寂灭为基,五行初融……道心坚稳,异数……亦是缘法……”
“可承吾宗‘镇渊’之责……”
话音刚落,暗金晶球光芒内敛,缓缓飞至陆沉面前。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信息流,如星河倒灌,涌入他的识海!
信息分为三部分。
其一,操控“五行镇渊坛”部分核心禁制的方法,以及被镇压之物的说明——潭底,正是“玄冥之眼”的一缕分神意念!上古五行宗大能在此血战,布下此坛,将其镇压,以防其引动地脉煞气,化为真正的灾祸之源。如今岁月流逝,封印松动,煞气外泄,才形成了逐日山脉这片绝地。
其二,一篇名为《五行镇元诀》的残篇功法。并非主修,而是调和五行、使其相生归一的无上秘术,正解陆沉燃眉之急!
其三,一幅残缺的星图,指向极北之地一个名为“北冥寒渊”的所在,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天一真水,或可固渊”!
与五行碑的警示,完全吻合!
囚龙寨之谜,彻底解开!
此地,竟是镇压玄冥之眼分神的前哨站!
得到祭坛认可,便意味着接下了加固封印的责任!
《五行镇元诀》与北冥寒渊的线索,正是完成此责的关键!
他五指扣下,握住那枚暗金晶球。
晶球入手温润,一股磅礴无匹的土金本源之力顺着手臂狂涌而入,被五行碑碎片贪婪地吸收!
那两块土、金小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壮大!
他的修为瓶颈剧烈松动,对土、金二道的感悟,瞬间拔高了一个层次!
然而,就在他心神与晶球相连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自祭坛基座深处传来!
陆沉取走了作为阵眼核心的晶球,哪怕只是暂时的气息相连,也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本就年久失修的封印,出现了一丝裂隙!
咕噜噜……
下方的漆黑潭水,骤然剧烈沸腾!
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充满毁灭与死寂的冰冷气息,从深渊中苏醒!
一道模糊、巨大,完全由玄冰与死气构成的眼睑虚影,在潭底深处……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轰隆!
整个溶洞地动山摇!
三具骷髅守卫发出刺耳的魂啸,如临大敌!
玄冥之眼分神,即将脱困!
陆沉脸色剧变!
“必须加固封印!”
他来不及多想,依据脑中刚得到的法门,双手急速掐诀,将体内灵力疯狂注入晶球,引动五行碑之力,重新沟通祭坛!
“五行轮转,封!”
晶球光芒大放,五色光柱再现,狠狠压向沸腾的潭水!
然而,那苏醒的玄冥意念太过恐怖!
冰冷死寂的力量逆冲而上,与五行封印激烈对抗!祭坛剧烈摇晃,光柱明灭不定!
噗!
陆沉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只觉自己如同螳臂当车!
他修为太低,根本无法发挥这上古祭坛的真正威力!
封印,即将崩溃!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取出得自葬花谷的那枚“水滴”玉佩!
此物与潭水有感应,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用尽全力,将玉佩投向祭坛中心的一个符文凹槽!
嗡——!
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入!
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一丝先天水之本源的气息瞬间爆发,融入五行光阵!
濒临崩溃的封印,骤然一稳!
沸腾的潭水稍稍平息,那缓缓睁开的眼睑虚影也停顿了一瞬!
有效!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玉佩的能量在飞速消耗!
必须走!
在玉佩能量耗尽前,找到天一真水,或者修为大增再回来!
陆沉瞬间明了局势。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隐患犹存的祭坛,又瞥了一眼潭底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存在,再无半分犹豫。
流云遁施展到极致,他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三具骷髅守卫并未阻拦。
冲出溶洞,回到峡谷。
岩罡仍在苦苦支撑,防御阵法光芒黯淡,摇摇欲坠。他浑身浴血,战意却依旧昂扬,死死护在洞口。
看见陆沉,他精神大振:“主人!”
“走!”
陆沉一声低喝,一道寂灭指风扫清前方障碍,拉起岩罡,两人化作两道流光,向着谷外亡命飞遁!
身后,溶洞方向传来不甘的咆哮与更加剧烈的震动,但那股恐怖的气息,终究没有彻底爆发出来。
半日后。
两人冲出逐日山脉。
回首望去,山脉上空的煞气,似乎比来时更加浓郁了。
陆沉默然不语,握紧了手中的暗金晶球,以及那枚已浮现裂纹的水滴玉佩。
肩上的担子,沉重如山。
北冥寒渊之行,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