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峰上那道冲天而起的赤金色火柱,如同一封战书,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玄冥长老的脸上。
玄冥殿内,那几盏幽绿的魂灯,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玄冥长老死死地盯着窗外那贯穿天地的火光,枯瘦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杀机,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渣。
“赤——阳——!”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为了一只蝼蚁的“死”,便心灰意冷,枯坐死关十年的老匹夫,竟然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破关而出!
而且,是以如此霸道、如此不留情面的姿态,向整个宗门宣告,他要保下陆沉这个“叛徒”!
“好,好得很!”
玄冥长老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难听,“十年不见,你的脾气倒是见长!真以为宗主闭关,你这老东西就能在青云宗一手遮天了吗?”
他很清楚,赤阳峰重燃地火,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赤阳长老的出关,更是器殿一脉,对他玄冥掌权的一次公然挑战!
他原本的计划,是封锁山门,以雷霆之势将陆沉这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搜出、碾死,将一切不稳定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之中,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可现在,赤阳的强势介入,将这件本可暗中处理的“家事”,彻底摆上了台面,变成了宗门内部两大派系的一次正面角力。
“来人!”
玄冥长老厉声喝道。
一名内门执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传我法旨,命执法堂堂主徐长青,亲率执法队,前往赤阳峰!”
玄冥长老的声音,冰冷得不含一丝感情。
“就说叛徒陆沉重现宗门,罪大恶极!命他赤阳,即刻交出陆沉,押往执法堂天牢,听候发落!”
“若敢违抗,便以‘包庇叛逆,同罪论处’之名,将他赤阳峰,就地封山!”
他要用宗门的法度,用宗主当年亲下的追杀令,这面最大义的旗帜,去狠狠地压一压赤阳那老匹夫的嚣张气焰!
他倒要看看,在宗门大义面前,他赤阳,敢不敢公然抗命!
“是!”
那执事领命,仓皇退下。
玄冥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玄冥长老重新坐回蒲团,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眸子里,杀机与算计交织。
赤阳,你既要保他,那我,便连你一起,彻底打落尘埃!
……
赤阳峰,主殿之内。
赤阳长老看着那道冲天的火柱,感受着宗门内一道道投来的或惊疑、或忌惮的神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酣畅淋漓的笑容。
沉寂了十年,这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徒儿,”他转过身,看着依旧平静如水的陆沉,眼中满是赞赏与欣慰,“为师这一把火,算是把整个宗门的目光都引过来了。玄冥那老狗,必然会有所动作。”
“他不敢明着动手,便只能拿宗门法度来压人。十有八九,会派执法堂的人,以‘捉拿叛徒’的名义,前来要人。”
“师尊放心。”
陆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弟子此番归来,本就没想过善了。”
看着陆沉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自信,赤阳长老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他哈哈大笑:
“说得好!我赤阳的弟子,岂容他人随意拿捏!他们要来,便让他们来!老夫今日,就在这赤阳峰上,等着他们!”
话音刚落。
山脚之下,便传来一阵喧哗。
数十道身穿执法堂玄色劲装的身影,在一名面容冷峻、气息已达金丹后期的中年执事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赤阳峰的山门之前。
正是执法堂堂主,徐长青!
“执法堂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徐长青声如洪钟,一股属于金丹后期的威压轰然散开,将山脚下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弟子,震得连连后退。
那名守山门的杂役弟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赤阳长老!”
徐长青仰头,对着山顶厉声喝道,“执法堂堂主徐长青,奉玄冥长老法旨,前来捉拿宗门叛逆陆沉!还请长老打开山门,交出人犯,莫要自误!”
他的声音,裹挟着灵力,传遍了周围数座山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哼!好大的官威!”
一声冷哼,如同炸雷,从山顶滚滚而下!
赤阳长老的身影,带着一股炽热的狂风,瞬间出现在了山门之前,与徐长青遥遥相对。
“我赤阳峰,也是你区区一个执法堂堂主,想闯就闯的?”
赤阳长老须发皆张,那股属于金丹圆满的磅礴气势,如同一座爆发的火山,狠狠地压了过去!
徐长青脸色一白,只觉得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不得不运起全身灵力,才勉强抵挡住。
“赤阳师叔!”
徐长青强撑着,沉声道,“晚辈乃是奉命行事!陆沉十年前叛出宗门,乃是宗主亲下的追杀令!如今他私自返回,更是当众废掉同门修为,罪加一等!此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师叔若执意包庇,恐有违宗门法度,让天下人耻笑!”
“宗门法度?天下人耻笑?”
赤阳长老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十年前,仅凭一个林啸的片面之词,便将我器殿万年不遇的奇才,打为叛逆,下令追杀!这,便是你口中的宗门法度吗?”
“今日,我徒儿九死一生归来,手刃当年欺辱他的宵小,拨乱反正,这,又如何让天下人耻笑了?”
“徐长青,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所谓的‘叛逆’之罪,到底站不站得住脚!”
赤阳长老字字如刀,句句诛心,问得徐长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身影,缓缓从赤阳长老身后走出。
正是陆沉。
他看都没看徐长青一眼,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数十名杀气腾腾的执法堂弟子。
“执法堂要拿我?”
陆沉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寒意。
徐长青心头一凛,这才将目光,死死地落在了这个传说中的“叛徒”身上。
他看不透。
眼前这个青年,气息圆融如一,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根本探不到深浅。
但正是这份平静,才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陆沉!”
徐长青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厉声喝道,“你罪孽深重,还不束手就擒!”
他手一挥,身后的执法堂弟子齐齐上前一步,手中法器灵光闪烁,结成战阵,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想要拿我,凭你们,还不够资格。”
陆沉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他向前,轻轻踏出了一步。
就这一步。
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也没有动用任何灵力。
他只是,将自己那融合了混沌道种,历经破而后立,与天地法则隐隐相合的“道韵”,泄露出了一丝。
仅仅一丝。
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徐长青,还是那些结成战阵的执法堂弟子,亦或是远处围观的数千弟子,都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颠覆!
他们眼前的陆沉,仿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垠的混沌星海!
是天地未开,万物未生时的……道之原点!
在那股宏大、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面前,他们自身的灵力,他们的金丹,他们的神魂,都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们的骄傲,他们的杀意,他们的战阵,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化为最可笑的齑粉!
“噗通!”
“噗通!”
离得最近的那数十名执法堂弟子,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双眼翻白,道心崩溃,直接昏死过去,手中法器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而首当其冲的徐长青,更是如遭雷击!
他只觉得自己的金丹,在这股气息的面前,连旋转都停止了!
他的神魂,仿佛要被那浩瀚的星海,彻底同化、碾碎!
“道……道域……”
他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惊恐万状的字眼!
这不是元婴!
这是触摸到了“道”的门槛,是只存在于传说中,连化神老祖都未必能掌握的……领域之力!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徐长青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山门之前,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骇然!
陆沉缓缓收回了那丝道韵。
眼前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原样。
他依旧是那个平静的青衫青年,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异象,从未发生过。
“现在,还够资格吗?”
他平静地,问了第二遍。
徐长青瘫跪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抬头看陆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资格?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试图去挑衅九天神龙的蝼蚁,可笑到了极点。
赤阳长老站在一旁,也同样被刚才那一瞬间的异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只知道自己的徒弟很强,却没想到,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他回过神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徐长青,发出一声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徐长青!现在,你还要拿人吗?!”
徐长青浑身一颤,如梦方醒,他挣扎着,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看都不敢再看陆沉和赤阳长老一眼,对着那些昏死过去的手下尖叫道:
“撤!快撤!!”
说罢,他竟是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狼狈的流光,向着执法堂的方向,亡命奔逃!
一场气势汹汹的问罪,最终,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闹剧般的方式,草草收场。
消息传回玄冥殿。
“砰——!!!”
一声巨响。
玄冥长老身前那由千年寒铁打造的桌案,被他一掌,拍成了漫天齑粉!
他听着徐长青那语无伦次,充满了恐惧的汇报,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惊骇!
道域雏形?
言出法随?
- 这只蝼蚁,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玄冥长老发出愤怒的咆哮,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他彻底笼罩。
他知道,简单的计谋,对如今的陆沉,已经再无用处。
想要杀他,必须动用……更深、更狠、更不为人知的底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青云宗,这片沉寂了十年的天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