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抵在猴子的后脑，死亡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蔓延至全身。石室内空气凝滞，只有那盏豆大的油灯灯焰不安地跳动着，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猴子高举双手，身体僵硬如铁，但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身后的女人知道白石镇，知道他们身负重要的“东西”，这信息太过致命！老康临终的嘱托言犹在耳，绝不能让东西落入敌手！
“你是谁？”猴子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刻意压抑的怒火，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捕捉更多信息，“‘影傀’的人？还是鬼子派来的？”
他故意抛出这两个选项，既是试探，也是在争取思考对策的时间。他的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石室内部，干草铺上躺着的人影毫无声息，似乎昏迷或沉睡；那堆物资旁的急救包格外刺眼；除此之外，石室内再无其他明显的武器或人员。
身后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抵着猴子的枪口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他提到的“影傀”和“鬼子”让她有所触动。她的声音依旧沙哑疲惫，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影傀’？鬼子？哼……若我是他们，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是敌人？猴子心中疑窦更甚。不是敌人，为何用枪指着他？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那你引我们来此，意欲何为？”猴子不敢放松警惕，全身肌肉依旧紧绷，寻找着任何可能反击的破绽。他注意到对方的声音虽然冷静，但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带着伤病患者特有的虚弱感。
“意欲何为？”女人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为了救你们，也为了……救我自己。”
救我们？猴子眉头紧锁。这话从何说起？
“把你们身上的东西，还有外面的同伴，都带进来。”女人命令道，枪口往前顶了顶，“别耍花样，我知道外面还有一个人，状态很不好。”
她连林皓的存在和状态都知道！猴子心中骇然。对方显然观察他们很久了，甚至可能目睹了他们一路逃亡的狼狈。
形势比人强。猴子知道自己此刻完全处于下风，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叫他进来，但你必须先放下枪。否则，我宁可鱼死网破，你也休想得到任何东西！”
这是他唯一的筹码。对方既然提到“东西”，并且大费周章引他们前来，必然有所图谋，不会轻易让他们死。
身后的女人再次沉默，似乎在权衡利弊。石室内只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几秒钟后，那冰冷的枪口缓缓离开了猴子的后脑。
“好。叫他进来。别想耍花样，我的枪，很快。”女人的声音带着警告。
猴子缓缓放下举得有些酸麻的双手，但没有立刻转身。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慢慢转过身。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持枪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裤，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此刻正带着十足的警惕和审视盯着他。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勃朗宁m1900手枪，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依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可以抬起射击。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肩膀处衣服下似乎也缠着绷带，显然也带着伤。
一个受伤的、独处的、却拥有制式武器和急救包的女人？猴子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快去！”女子催促道，眉头因牵动伤口而微微蹙起。
猴子不再犹豫，他知道林皓在外面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快步走到洞口，拨开藤蔓，对着外面低喊：“林皓！进来！小心点！”
躲在巨石后的林皓听到猴子的呼喊，先是一愣，随即挣扎着站起身，犹豫地看向洞口。他看到猴子站在洞口对他招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似乎还算平稳。
咬了咬牙，林皓拄着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水潭，来到了洞口。
“里面……”林皓压低声音，紧张地看着猴子。
“情况复杂，先进来再说。”猴子简短地说道，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他拉进洞内。
当林皓踏入石室，看到持枪而立、脸色苍白的女子，以及地上昏迷的人影时，顿时也僵在了原地，右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摸枪。
“别动！”女子的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林皓，眼神冰冷。
猴子连忙按住林皓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听她的。”
林皓看着猴子凝重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女子和她手中的枪，最终缓缓松开了握枪的手，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女子见两人暂时配合，枪口再次微微下垂，但目光依旧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林皓紧紧抱在怀里的帆布包上。
“东西，还在？”她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猴子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和白石镇？怎么知道我们身上有东西？”
女子看着猴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我姓苏，苏宛之。白石镇的陈望归，是我师兄。”
陈望归！药葫芦！
猴子瞳孔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陈望归的师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陈望归现在怎么样了？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苏宛之似乎看出了猴子的震惊和疑虑，她指了指干草铺上昏迷的人影，语气低沉了下去：“那是我的同志，伤得很重，需要盘尼西林（青霉素），我手里的药……快用完了。我引你们来，一是确认师兄是否安全，他之前传出消息说接到了重要任务；二是因为，追踪你们的那股势力，‘影傀’，他们也伤了我的人，我们目标一致；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林皓的帆布包上，带着一种沉重：“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身上的东西，关乎北边一次大规模的反扫荡行动，至关重要。我必须确保它不能落入敌手，并且，尽快送出去！”
她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师兄陈望归、同志、盘尼西林、反扫荡行动……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又令人心惊的轮廓。
猴子紧紧盯着苏宛之的眼睛，试图分辨她话语的真伪。她的眼神坦荡而锐利，带着伤痛却依旧坚定，不似作伪。而且，她知道陈望归，知道“影傀”，甚至知道他们身上东西的大致重要性……这些都不是外人能轻易知晓的。
“陈掌柜……他怎么样了？”猴子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苏宛之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不知道……最后一次接到他的消息，就是说要接应携带重要物品的同志，之后……就断了联系。白石镇药铺暴露，我怀疑……凶多吉少……”
一股悲凉涌上猴子和林皓的心头。陈望归那决绝掩护他们撤离的背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伤者微弱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轻响。
“你们……是‘家里’的人？”猴子用了地下工作者的暗语，谨慎地确认。
苏宛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现在，可以告诉我，东西是否安全了吗？还有，我师兄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你们？”
猴子与林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抉择。眼前这个女人，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帮助，并且目标似乎与他们一致的“自己人”。
猴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东西还在。陈掌柜他……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他临终前，让我们去青山镇，找‘木匠’郑三。”
听到陈望归牺牲的消息，苏宛之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没有让自己失态，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水光。
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潜藏着刻骨的仇恨与决绝。
“青山镇……郑三……”她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那条线，我知道。但现在，你们去不了，‘影傀’和鬼子的人，恐怕已经把通往青山镇的所有要道都盯死了。”
她看向猴子，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我们必须合作。我的同志需要药，你们需要安全的路线和庇护。而且，那份东西，必须尽快送出去，每耽搁一天，北边的同志们就多一分危险！”
合作？
猴子看着眼前这个受伤却依旧像出鞘利剑般的女人，又看了看身旁虚弱不堪的林皓，以及石室内急需药品的伤员。
前路被封，后有追兵，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这合作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风险？
“怎么合作？”猴子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