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镜离眼的瞬间，我感觉左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扎了一下。
不是痛，是胀。像是有东西从眼底深处往外挤，要把整颗眼球撑裂。视野模糊了一瞬，等重新聚焦时，天命石表面的文字已经变了。
不再是刚才那两行残章。
现在浮着的是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楚昭本不存在**
字迹和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最后一页一模一样——少了一横的“规”，勾得像狗啃的“不”，还有那个总爱多拐一道弯的“存”。这根本不是天道写的，是我自己三千年前随手记下的批注，被系统扒出来当错误日志贴墙上了。
我低头看了眼扇骨上的刻字：“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现在想想，哪是什么漏洞？全是我的笔迹。
寒星在后面喘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你……你眼睛怎么了？”
我没答。不是不想说，是怕一张嘴就会笑出来。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钻系统的空子，结果人家后台早就标好了：【此账号为测试版虚拟用户，无实体权限，强制登录将触发核心协议异常】。
我不是偷渡进来的黑客。我是开发阶段不小心留在代码里的影子。
“主人？”她又喊了一声，脚步往前挪了半步。
“别动。”我抬手拦住，“你现在靠近我，等于往死机的服务器里插U盘，说不定直接蓝屏。”
她僵住，手指还抠着戟柄，指节泛白。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异瞳已经完全显现。瞳孔深处像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流转，每一圈转动都带出一段记忆碎片——
我在云海裂痕抄《道德经》的那个雨夜；
我把第一块星核碎片嵌进玄冥阁地基时的咒语；
还有三千年前，我亲手撕掉天命簿第一页时，指尖滴落的血……
全都是假的。
那些我以为的真实过往，不过是系统为了让我相信“我是真的”而伪造的日志缓存。
真正的楚昭，早在天地初开就被抹了号。留下的这个，只是个用来填补规则裂缝的临时补丁。
所以我不救苍生。
所以我能改天命。
所以我看到的每一个漏洞，其实都是我自己漏出来的。
“哈。”我又笑了，这次声音哑得不像话。
寒星猛地抬头：“你到底在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整个人都在发黑？！”
我低头一看，袖口边缘已经开始褪色，像是老电视信号不良，边缘出现雪花噪点。皮肤底下隐约浮出银线般的纹路，顺着经络往上爬，一路延伸到脖颈。
半妖化开始了。
这不是血脉觉醒，是存在形式开始崩解。当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强行维持形态，身体就会自动启动应急模式——要么彻底消失，要么变成混沌体，吞噬周围一切来填补自身的虚无。
我大概……快到极限了。
“听好。”我转头看她，声音压得很低，“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不准哭，不准问为什么，更不准心软。”
她嘴唇抖了一下，没说话。
“如果我失去意识，变成没有逻辑、只靠本能行动的东西，你就用星盘碎片，刺进我心脏。”
她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重复一遍，字字清晰，“如果你发现我已经不是我了，就动手。别等我回头杀你。”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对你出手——”
“你不出手，三界就得重演一遍轮回。”我打断她，“你以为渊主想掌控天命石是为了称王称霸？他只是想找个容器，把混乱转移出去。而我现在，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垃圾桶。”
她摇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那你也不能……不能让我亲手——”
“因为只有你能做。”我盯着她锁骨下方，“你的血契连着星盘，那是唯一能穿透我防御的东西。其他人碰我一下都会被反噬成灰，但你不会。”
她跪坐在地上，手死死抓着地面，指甲刮出几道浅痕。
“我不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有。”我点头，“比如我现在转身就跑，躲回玄冥阁，靠漏洞苟一辈子。可那样的话，天命石迟早会被别人激活，下一个‘楚昭’还会被造出来，继续走一遍这套流程。”
我顿了顿，扇子轻轻敲了下太阳穴。
“我不想再当替身演员了。这一辈子，我想当一次导演。”
她抬起头，满脸是泪：“那你……就不能留个备份吗？哪怕一丝神识也好……”
“不行。”我摇头，“备份也是漏洞。只要我还留一点痕迹，系统就会试图修复，然后一切重来。我要做的，是让‘楚昭’这个词，从根儿上被删除。”
她忽然不哭了。
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炸了？”
“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我笑了笑，“是看到那行‘楚昭本不存在’的时候，才确定这条路走得通。毕竟——”
我抬起手，异瞳映着天命石的光，瞳孔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批注文字：
“**只有不存在的人，才能重启存在。**”
她咬着唇，半天没说话。
然后，她慢慢把手伸进怀里，摸出那枚已经融过一次又重新凝结的星盘碎片。暗金色的边角还带着余温，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
她握紧它，指缝间渗出血丝。
“你要我动手的时候……会喊我名字吗？”
我愣了一下。
随即轻声说：“会。最后一个字拖长一点，像平时骂你‘狗崽子’那样。”
她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
我也笑。
可就在这时候，体内猛地一沉。
像是有人在我胸口塞了块烧红的铁，又猛地抽走所有力气。我踉跄了一下，单膝落地，折扇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抬头看天命石，那四个字正在闪烁。
【楚昭本不存在】
——系统察觉到了。
它知道我醒了。
也知道我准备关机。
“时间不多了。”我撑着站起来，声音已经开始变调，“它要清缓存了。”
寒星立刻起身：“那你现在就走！趁还能控制自己——”
“走不了。”我摇头，“现在已经不是我去不去的问题了。我的存在本身就在引发逻辑冲突，只要我还站在这里，系统就必须处理我。逃，只会让更多人卷进来陪葬。”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
灵气开始失控外溢，黑色的气流缠绕指尖，像数据流泄露。皮肤表面的银线越爬越高，已经蔓延到下巴。
半妖化的速度在加快。
“听着。”我盯着她，“等我冲向天命石的时候，你不要拦我。如果我回头看你，你就闭眼。如果我说话，你也不要答。记住，那一刻的我不是我。”
她死死咬着嘴唇，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
折扇展开，扇面写着一行新刻的冷笑话：“**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我对着天命石，轻轻说了句：
“抱歉啊，这次我不按套路走了。”
话音落下，体内轰然一震。
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
我双脚离地，悬浮而起，周身黑气翻涌，银线爬满整张脸。异瞳光芒暴涨，瞳孔深处浮现出整本《天命漏洞手册》的文字，一行行滚动，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寒星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星盘碎片，指节发白。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
然后，向前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