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枫在沙发上微微眯了一会儿，天还未亮就给皮克打电话，“皮队，你不一直说你姑做的饺子一绝，你打个电话，我们中午去蹭一顿。”
这是要去南港区。
皮克精神一震，一边抓起大衣一边往外走。
南港区距离海都外环线三十五公里，左边是工业园，右边的宅基地基本已经开发，比古乐巷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皮克直接把车开到方山清前妻楼下；这是还迁房，小区虽然楼间距很大，但没什么园艺造型，显得很空旷。
古丽是南港区轧钢厂的工人，今天正好轮休，看到赫枫和皮克，睡眼惺忪的眼里倏地迸出戾气，大喊，“还有什么可问的，他死关我什么事，别拿这晦气事来烦我。”说着就要关门。
赫枫拿脚别住，“方山清的事一天不弄清楚，你儿子就一天没法继承他的财产。”
古丽抹了把油腻的短发，眼睛眨了几下，让开身，“行呀，你们问，随便问。”
屋子装修简单，杂物很多，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和古乐巷那套平房小院相比，带着新房子特有的干爽味道。
古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赫枫和皮克从餐桌拖了两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这次拆迁你得了几套房子？”赫枫没打算和她迂回。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房子。”古丽很警觉，也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们家别想占我的便宜，我们签了协议，古乐巷的房子是我儿子的。”
“什么协议？”皮克没在重案大队的卷宗里看到这个发现。
古丽从茶几底下掏出离婚协议和离婚证，“昨天他大姐还打电话过来商量那房子怎么分，”她哧地一声，嘲笑道，“说什么给小滨大头，全是我们小滨的好吧。”
赫枫迅速浏览一遍协议文本，协议上写着古乐巷的房子归儿子方滨所有，拆迁前方山清有居住权。
“方山清是不是还有别的隐形资产？”他问古丽。
“他能有什么资产，有点钱就嚯嚯干净，要不是我，他得去要饭，”古丽脸上是庆幸的微笑，“他那种人能去正规公司，领导是瞎子，报应来了吧，活该。”
“他为什么签这份协议？”赫枫问，“你要求的？”
“我不要求，他会主动吗？”古丽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不签，打死我也不离。”
“他马上同意。”
“对，马上同意。”古丽咬牙切齿，“还说没小三，鬼才信。”又幸灾乐祸，“他要不离婚也不会死，当初我妈找人给我们算过八字......”
“你们是两年前的十二月一号办的手续。”赫枫打断她。
“对，十一月三十号谈的。”古丽嘴唇突然哆嗦起来，眼泪顺着鼻翼流到下巴。
“这么快，他威胁过你？”
古丽黯然地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又摇了下，“我太了解他，他越是和你商量的事越是没得商量，我求过他......”
“那之前他有过这样的提议吗？”赫枫又打断她。
“没有，从来没有，我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不计较，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别人都说我太惯他，惯出毛病来了。”
“那天他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古丽抓起沙发巾在脸上抹了两把，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一拍沙发，“对，他穿了一套新衣服。”
“这算什么异常？”
“他不是讲究的人，我如果不给他买，他能穿到烂也想不起去买，那天他却穿了一套新衣服，八月份的天还有些热，平时都是大裤衩子，老头衫，那天他竟然穿着长裤子，还是名牌，人模狗样，你说这不是有小三是什么，”古丽哼了一声，“活该。”
“那天他是正常上班吗？”
“他有什么正常班上，就是跟着要要债，人家给他分成，七八天不回家都正常，我记得那次就是有两三天没回家。”
方山清是十二月一日正式脱离麒麟，离婚和脱离麒麟必然有所关联。
“还去吃饺子吗？”皮克心急如焚。
“当然得去，干什么能不吃饭？”
皮克姑姑住在另一个小区，和古丽家以前是一个大队的。
皮克表姐也嫁给了海都边缘的城里人，和方山清一样，也住在丈母娘家拆迁分的房子里。
皮克姑姑叹口气，“这是我们这里多年的习俗，远地儿往近地儿嫁，近地儿往城里嫁，现在咱们日子好些了，以前女儿嫁到城里简直了不得，人品不人品的，也没人去想。其实想明白了，好孩子怎么会娶咱们这地方的姑娘，肯定人不行。”
皮克忙打岔，“也不能这么说，姐夫就挺好，知冷知热，对孩子也好。”
“哼。”姑姑没再多说，明显不满意。
俩人没敢多耽搁，吃完就不好意思地提出告辞。
赫枫坐在副驾驶，外环线的灯光连成一片，更显出眼前惊过的一切黯然无色，“方山清脱离麒麟前，关系一直在麒麟办公室名下，他和万全闹得很僵，已经基本不怎么上班，公司看在刘霄汉的面子上，工资照发，那段时间他具体在做什么恐怕只能找他那些狐朋狗友。”
赫枫要了牛肉汤和两个凉菜，皮克又拎来两瓶啤酒。
天鹅肉小食馆老板听到皮克的电话，识趣地搬把椅子坐在门外。
吴铁披了件羽绒服小跑着过来，看见老板，指着里面远远地做了个手势，老板悄悄点点头；吴铁后退几步，等到身后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才快步推门进去。
“警官，我就是吴铁，您找我。”
“坐吧。”赫枫把椅子往外拉了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方山清的死你怎么看？”
吴铁愣住，额头一下冒出晶亮的汗珠，“我，我也不知道。”
“听说你们那晚就在这里吃饭，出去他就出事。”赫枫点上烟。
“跟我没关系，江哥可以为我作证，我没往那个方向走，我家和他家两个方向。”吴铁惊恐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喊道。
赫枫抬手往下按按，“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我，也不算是，住在这一片的我都认识，再说他离开麒麟，和我们就不怎么来往了。”吴铁不安地扭来扭去。
“这么说他离开麒麟前你们关系挺好。”赫枫端起牛肉汤喝了一口。
吴铁不得不点了下头。
“听说那时候你和方山清已经不怎么上班？”
吴铁眼里突然闪出一抹暴戾，“不是我们不想上班，而是没班可上。”
他指着自己的头顶，苦涩地一哂，“我这里开过瓢，当年为了麒麟我们拼过命，可万全一来，公司大了， 我们反倒没活干。”
“那你和方山清靠什么生活？”赫枫没打断他的诉说。
“我们，也没什么可干的，就是帮帮忙。”
“什么忙？”
吴铁往后靠了靠，哂笑，“我们也没学历......”
“什么忙？”赫枫也没看他，直接打断他。
“我们俩凑了点钱......也放贷......”吴铁干脆瘫在椅子上，无癞地说，“我只占小股，他是大头。”
“他投了多少钱？”
“一百万。”吴铁哼了一声，“他哪有这个钱，我还不了解他的底细，肯定也是替人打工，二主子，他还说可以至少再弄一百万，到时候再去银行借点，凑够一千万，这话没说两天，他就走了，回头说他那个公司也是干这个买卖的，就要把钱抽走。”
“你没打听那一百万从哪里弄的？”赫枫不动声色。
“我猜可能是刘董给的，方山清和万全闹也是因为他，他不能当聋子听不到吧。”
“他离开麒麟后，你们还有来往吗？”
“少，他在里面管事，再说也玩不到一块去，凑一起也别扭。”
“你们平时都玩什么？”赫枫仰头把啤酒倒进嘴里。
“嗨，就是洗澡打牌，还能是什么？”吴铁笑得自得又猥琐。
“洗澡打牌有什么玩不到一起的？”赫枫抱臂，“都是男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女人的缘故。”吴铁这种男人可不会干干净净地只去洗澡打牌。
“呵呵。”吴铁干笑，没否定。
“怎么玩不到一起？”
“他看不上那些女人，挑得狠，十次有九次不满意，你说说还怎么玩，人家和我们不一样，眼界高也不奇怪。”
赫枫慢慢靠在椅背上，从和吴铁的对答中可以证实古丽的话，两年前进入伟鹏小贷前，方山清身上的确发生过什么，而且与女人有关，他能够进伟鹏小贷以及得到一百万或许就是拿这件事和某人做的交换。
吴铁看赫枫一声不吭，又说，“我听说他还花钱包了一个大学生，但我没见过，只是听说。”
口味竟然变得这么刁。
他的猜测又变得飘摇不定。
赫枫很快见到别人嘴角方山清包养的一个女生照片，年轻，时尚，眼神很冷；她是海都大学大四学生，经济系，八线小城市人；她承认她和方山清有过来往，因为方山清答应等她毕业为她介绍到投资公司工作，但她不承认他们交往过，对他隐隐还带着鄙视。
按他对方山清这种人的了解，他们追求的是感官刺激，不会花时间和这种女孩打交道，费时费力；可以说追求这种姑娘已经超越了方山清的精神需求范围；难道他是在为别人寻觅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