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好!老先生,您真是金口玉言!说得好!说得好啊!”
张阳放声大笑,之前的紧张和尴尬一扫而空,他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把大洋,看也没看,怕是有十多块,塞到那犹自感慨万千的算命先生手里,豪爽地说道:
“老先生,这是卦金!您收好!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啊!”
那算命先生被手中沉甸甸的大洋吓了一跳,他算一辈子命,也没一次收过这么多钱!连忙推辞:
“这……这太多了!居士,使不得……”
“使得!使得!您应得的!”
张阳心情大好,坚持把钱塞给他,然后站起身,对着脸颊绯红、眼神复杂、羞得不敢抬头的林婉仪,以及还在懵懂状态的小陈笑道:
“走了走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几乎是半强迫地,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得意,引着林婉仪和小陈离开了这个给他带来巨大震惊和更大惊喜的算命摊子。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张阳依旧沉浸在那种“命中注定”的喜悦和“被认可”的兴奋中,脚步轻快,哼唱的调子都带着上扬的尾音。
而林婉仪,则低着头,耳根的红晕久久未退,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砰砰直跳。
那算命先生关于她自身命运的点拨,以及关于她和张阳那番石破天惊又似乎暗合心事的“天作之合”的论断,在她心中掀起了比张阳想象中还要巨大的波澜。
小陈则挠着头,看看兴高采烈的师座,又看看羞不可抑的林医生,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傻笑。
这一次看似普通的市井游玩,因为一个意外的插曲,在三人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尤其是对张阳和林婉仪而言,命运的丝线,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更加清晰地缠绕在了一起。
而那关于“此间”与“非此间”的玄奥判词,则如同一个神秘的谶语,深深刻在了张阳的心底,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被再次解读。
宜宾城的烟火气息,依旧浓郁而温暖,包裹着他们,走向华灯初上的夜晚。
民国二十二年,公历1933年1月20日。
宜宾,川南边防军师部。
临近农历年关,师部里也多了几分节前的忙碌与松懈交织的气氛。
张阳正与陈小果、李栓柱等人商议着年前部队的犒赏、官兵休假轮换以及来年开春后的训练计划。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冬雨。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参谋手持一份电报,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和凝重。
他来到张阳面前,立正敬礼,将电报呈上:
“师座,威远县急电。”
张阳接过电报,随口问道:
“威远?那边又有什么事?是矿上还是厂里出问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开电报纸。
目光扫过电报内容,张阳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凝固,随即眉头紧紧皱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令人不快的东西。
电报是以威远留守部队和县政府的名义联合发来的,措辞颇为急切,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职等叩禀师座:今有‘刘神仙’(讳从云)法驾已归威远故里度岁。因未闻师座亲往迎迓拜谒,神仙震怒,言师座轻慢仙驾,不识天数。神仙法力无边,信徒遍布全川,恐生不测之祸。万请师座速速移驾威远,虔心拜见,以慰仙心,而安地方。切切!”
电报后面,还附了几句关于如何接待、需要注意哪些“神仙”喜好的琐碎建议。
“刘神仙?刘从云?”
张阳放下电报,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这他妈是哪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好大的架子!还‘法驾’、‘仙驾’?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还要老子亲自跑去威远拜见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越说越气,将电报拍在桌子上。
“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一师之长,掌控川南数县,手握近万雄兵,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他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神棍,回老家过个年,还要老子去给他磕头请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小果和李栓柱对视一眼,脸色却都变得有些严肃。
李栓柱是本地人,对这位“刘神仙”的名头早有耳闻,他连忙说道:
“师座,您先别动气。这个刘从云……可不是一般的神棍那么简单。”
“哦?”
张阳挑了挑眉。
“他有什么不简单的?难不成还真能呼风唤雨?”
一旁的一位年纪稍长的本地籍参谋也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师座,您有所不知。这刘从云,道号‘白鹤’,人称‘刘神仙’,在咱们四川,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说他如今是四川台面上第一把交椅,恐怕都不为过!”
参谋详细解释道:
“这刘从云自称得了道家真传,精通卜筮、符咒,能知过去未来,在民间广收门徒,信众极多,据说遍布川省各地,数量以十万计!而且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参谋压低了声音。
“如今川内各大军阀,几乎都是他的弟子,对他奉若神明!”
“什么?!”
张阳这次真的吃惊了。
“刘湘、刘文辉、杨森、邓锡侯、田颂尧、陈洪范……这些人都是他的弟子?”
“千真万确!”
参谋肯定地点点头。
“这些人见了刘从云,都得行跪拜大礼,口称‘师尊’!据说刘湘对他言听计从,军国大事甚至都要请他扶乩问卜才能决定!”
“杨森、邓锡侯等人,也都以能请到刘神仙驻跸为荣,供养极其丰厚。他在军政两界的影响力,盘根错节,能量巨大无比!”
陈小果也补充道:
“师座,我也听说过此人。据说他架子极大,所到之处,各地军政长官必须亲往迎送,供奉无缺。”
“若稍有怠慢,轻则让你官位不保,重则……可能引来刀兵之祸!之前就传闻有某个军阀不信邪,得罪了他,没多久就被刘湘等人联手给收拾了。”
李栓柱忧心忡忡地说:
“师座,咱们刚刚拿下自贡和周边几县,脚跟还没完全站稳。刘文辉虽然退走了,但杨森、邓锡侯他们可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呢。”
“要是因为这刘神仙的事情,惹得他不快,他在那些大佬面前歪歪嘴,引得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那……那麻烦可就大了!”
听完几人的解释,张阳沉默了。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脸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