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诡异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三人,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倒伏的村民,完好诡异的陶壶,以及周围那密密麻麻、呈环形“朝拜”姿态的壶阵……仿佛某种黑暗仪式的现场,又像是刻意布置的、充满恶意的展示。
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腥和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鬼气,还混杂了血腥味,从倒伏村民的方向飘来。
“救人要紧!”善逸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低喝一声,便要冲上前去查看村民状况。无论这景象多么诡异,确认幸存者安危是第一要务。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动的刹那——
“咻!”
一道破空声尖锐地划破沉闷的空气,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黑色礁石,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从他们侧上方一处较高的礁石堆后疾射而来,目标直指冲在最前的善逸面门。
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且毫无征兆,善逸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倒伏村民身上,加之海风呼啸干扰了声音,直到破空声逼近才悚然惊觉。
他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右手已闪电般搭上腰间被布包裹的日轮刀柄 。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善逸拔刀格挡,而是在那礁石即将击中善逸的瞬间,一道深灰色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斜刺里插上, 狯岳甚至没有完全拔刀,只是连鞘一挥,精准无比地磕飞了那块袭来的礁石。石块改变方向,“噗”地一声深深嵌入旁边另一块礁石中,碎石飞溅。
狯岳挡在善逸身前,握着未出鞘的刀,猛地抬起头,青色眼眸如同淬了寒冰,锐利地射向礁石袭来的方向——那里是乱石滩边缘,几块巨大礁石交错形成的阴影上方,一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枝干扭曲的海松树下。
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被高大的礁石和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那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穿着一身与渔民格格不入的暗红色粗布衣衫,样式简单,甚至有些陈旧。
他身材纤细且明显比常人矮小一些,看起来像个未长成的少年。
一头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不羁地翘起,在潮湿的海风中微微晃动。而最让三人瞬间恍惚的是他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薄荷叶般清冽的淡绿色眼眸,此刻正带着漠然的神情,俯瞰着下方如临大敌的三人。
这张脸……这副眉眼……
善逸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时透无一郎?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独特的眼睛,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了巨大的不同。
眼前这人没有佩戴日轮刀,身上也完全感觉不到鬼杀队剑士特有的、经过锤炼的呼吸节奏与气场。
而且,仔细看去,他的面容虽然极其相似,但似乎更稚嫩一些,轮廓也略有差异,身高也确实比记忆中的霞柱要矮上几分。
更像是一个……与那位天才剑士有着血缘关系、却未曾修炼过的普通人,或者,是某种拙劣而诡异的模仿?
“那是……时透?”善逸的声音充满了惊疑。因为太过相似,他下意识地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伊黑小芭内的异色瞳也在瞬间收缩,绷带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震惊与更深沉的警惕。“……很像。但……不是他。” 他的感知更为敏锐,立刻确认了对方身上没有日轮刀,没有呼吸法的痕迹,气息也截然不同。“没有刀,没有呼吸法。是谁?”
然而,树下那个穿着暗红衣、有着薄荷绿眼眸的矮小身影,对于两人的惊疑和质问,没有任何反应。
他那双薄荷色眼睛,缓缓扫过下方的三人,在穿着深灰色粗布衣、脸色异常苍白的狯岳身上略微多停留了半秒,眼神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涟漪荡开,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狯岳护在身后、一脸惊疑不定的善逸脸上。
没有回答,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任何遇到生人时应有的警惕或好奇。
在三人更加困惑和警惕的注视下,这个酷似时透无一郎的矮小身影忽然动了。
他不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是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暗红色的衣角划出一道不起眼的弧线,足尖在礁石上一点,身形异常灵巧轻盈,朝着乱石滩更深处、更加密集、海浪拍击声更加轰鸣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的动作很快,不像是鬼杀队剑士那种蕴含呼吸法韵律的迅捷,更像是本能的、善于在山野林间奔跑的灵活。
他要跑!
“站住!”小芭内厉声喝道,身影如蛇般弹射而起,就要追去。无论对方是谁,出现在这种地方,行为如此诡异,都必须弄清楚!
但有人比他反应更快。
“善逸。”
狯岳的声音在善逸耳边响起,低沉而短促。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善逸,目光依旧紧紧锁定那个暗红身影消失的方向,只是朝着那个方向,极快地点了一下下巴。
那是一个简单到近乎粗鲁的动作,——小芭内需要留下和他一起查看村民和这诡异的壶阵,以防是调虎离山或有其他陷阱;
而追击那个身份不明、行动诡异的家伙,速度是关键。在场三人中,论直线追击和短距离爆发速度,善逸无疑是最佳人选。
善逸在听到自己名字和看到那个点头动作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被信任的悸动、对那张酷似时透面容的极度疑惑、以及执行命令的本能冲动,驱散了他之前的惊吓和迟疑。
“是!”
善逸只应了一声,金色的瞳孔中锐光一闪。他必须追上那个家伙,问清楚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时透无一郎。
“雷之呼吸·壹之型 —— 霹雳一闪!”
“轰——!”
耀眼的金色雷光骤然在灰暗的礁石滩上炸裂!善逸的身影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整个人已化为一道撕裂空气的金色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暗红身影消失的方向狂飙而去。
他所过之处,潮湿的沙地被犁开浅沟,细小的碎石被激荡的气流卷起四射,连拍岸的海浪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爆裂的速度短暂地压制了声响。
几乎在善逸化作雷光追出的同时,狯岳和小芭内也立刻行动起来,没有半分迟疑。
狯岳一个箭步冲到倒伏的村民身边,蹲下身,伸手探向对方的颈侧。
触手一片冰凉,但指尖下还能感受到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脉搏。
村民是个中年男子,面容因痛苦和失血而扭曲,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口鼻处有少量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尤其是靠近那些陶壶的肢体部分。
“还活着,但气息很弱,像是被抽走了什么。”狯岳快速说道,声音冷峻。
他的目光扫过村民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陶壶,青色眼眸中厌恶与警惕之色更浓。
这些壶安静地立着,壶身上的暗红纹路在阴暗的礁石阴影下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令人极其不适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这些壶与空气中弥漫的阴冷鬼气同源,甚至可能就是那种力量的某种“容器”或“节点”。
伊黑小芭内没有靠近壶阵中心,而是如同警惕的蛇类般,绕着这个诡异的环形壶阵外围快速游走了一圈,异色瞳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沙地、每一块礁石,以及壶阵更远处的环境。同时,他的感知全力张开,提防着可能隐藏在暗处的袭击,或者“海坊主”本体的出现。
“没有其他埋伏的迹象,至少现在没有。”小芭内回到狯岳身边,语速很快,“但这些壶……很不对劲。
它们好像在吸收什么……是那个村民的生命力?还是这片地方的‘气’?” 他也察觉到了壶身上散发的那股吸摄般的阴冷感。
狯岳没有回答,他伸出没有握刀的手,指尖悬浮在离最近一个壶约一寸的空中。没有触碰,但他苍白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闪过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痛苦”的细微神色,虽然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这些壶……是‘通道’,或者‘锚点’。” 他收回手,声音低沉,“那个鬼……用它来扩散影响,锁定猎物,或者……传递力量。”
他看向村民,又看向善逸消失的方向,那里早已不见金色雷光和暗红衣角的踪迹,只有海浪永无止境的轰鸣。“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救治。然后……” 他顿了顿,“等善逸的消息。”
小芭内点头,立刻俯身,小心地避开那些陶壶,准备将昏迷的村民背起。
动作间,他的异色瞳再次扫过那个倒在村民手边的、作为“核心”的壶,瞳孔微微一缩——他好像看到,壶身上那暗红色的扭曲纹路,似乎轻微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而此时,全力施展霹雳一闪的善逸,已经冲入了乱石滩深处。
这里的地形更加复杂嶙峋,巨大的黑色礁石如同怪兽的獠牙犬牙交错,形成无数狭窄的缝隙和幽暗的洞穴。
海浪在石缝间冲撞咆哮,激起漫天冰冷咸湿的水雾,极大地干扰了视线和听觉。
那个暗红色的矮小身影在前方忽隐忽现。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出乎意料地灵活,似乎对这片错综复杂的礁石区极为熟悉,如同生长在此地的海猫,在石林间穿梭自如。
他没有使用任何类似呼吸法的技巧,全靠天生的敏捷和对地形的熟悉,时而手脚并用攀上陡峭的礁石,时而从狭窄的石缝中一闪而过,暗红色的衣服在灰黑色的背景下并不算显眼,却总能在善逸即将丢失目标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角。
善逸咬紧牙关,将雷之呼吸催动到极致,金黄色的电光缭绕周身,强行在这片不利的地形中开辟道路。
坚硬的礁石在他的高速奔行下被踩踏出裂痕,狂暴的突进方式与前方那灵巧如猿猴般的矮小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前面的人!站住!你究竟是谁?!”善逸一边追赶,一边试图喊话。但声音一出,立刻被震耳欲聋的海浪声吞噬大半。
前方的暗红身影对善逸的呼喊依旧毫无反应,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只是沉默地、专注地向前疾奔,那双酷似时透的薄荷绿眼眸望着前方某个固定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他。
善逸心中的疑虑和不安越来越重。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眼看就要追入一片被两块巨大礁石夹成的狭窄一线天通道,那暗红身影在前面一闪,似乎就要穿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
前方奔跑的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向旁边一块礁石后一缩。
紧接着,不止一块,而是五六块大小不一的尖锐礁石,如同被投石机抛出般,从不同的角度、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善逸劈头盖脸地砸来。
这些石头的投掷力道极大,轨迹刁钻,完全封死了善逸前冲和闪避的空间!
不是剑术,不是呼吸法,而是最简单粗暴、却在此刻地形下极具威胁的投掷攻击。
善逸头皮一麻,追击的势头硬生生刹住。金色雷光在身前交织成一片闪烁的电网,同时身体以极小的幅度高速扭动。
“雷之呼吸·叁之型 —— 聚蚊成雷!”
细密爆裂的雷光如同无数电蚊,精准地击打在飞来的石块上,将它们在半空中炸得粉碎!石屑纷飞,但仍有漏网之鱼擦着善逸的衣角飞过,带起嗤啦的撕裂声。
善逸借力后跃,落在一块稍高的礁石上,持刀戒备,金褐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一线天的入口。投掷石块……这更印证了对方并非剑士。但那股精准和力道,绝非常人所能及。
那个暗红色的矮小身影重新从礁石后走了出来。
他站在一线天的另一端,微微喘着气,暗红的粗布衣有些凌乱。
他抬头看向善逸,薄荷绿的眼中多了些焦急?
他抬起手,再次指向一线天通道的更深处,那里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起比周围更加浓郁、颜色也更深沉的灰白色海雾,海浪声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变得低沉而嗡鸣,如同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然后,他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海风呼啸,浪声轰鸣,碎石落地的余音未绝。
但善逸凭借超凡的听觉,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随风飘来的、轻得如同幻觉的两个字:
“……进来。”
说完,这个酷似时透无一郎的矮小身影,不再看善逸,转身,径直走入了那片被浓郁海雾和诡异嗡鸣笼罩的一线天深处,身影迅速被翻涌的灰白色雾气吞噬。
善逸站在原地,心脏狂跳,握着日轮刀的手心渗出冷汗。
前方是未知的迷雾和身份不明、行为诡异、可能被鬼控制的诱饵。
身后是可能陷入危险的大哥和伊黑先生,以及那个布满诡异陶壶的现场。
没有犹豫太久。
“必须弄清楚!”
“大哥,伊黑先生,你们千万小心……”他心里默念一句,紧随其后,冲入了那片弥漫着不祥雾气与低语的狭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