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由婴儿记忆体延伸而出、散发着温润灵光的传薪脐带虚影,笔直地指向苍穹,指向火星的方向。它并非静止,而是在一种无声的共鸣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着数千万公里外那颗红色星球上同源血脉的悲鸣与呼唤。
织云半跪在地,怀中的婴儿记忆光点已脱离她的怀抱,悬浮于脐带虚影的源头,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急切波动。她抬首望天,目光穿透苏州城上方尚未散尽的硝烟与尘埃,仿佛看到了那尊在火星轨道上悲壮崩散的蜀绣机甲虚影,看到了硅基城市在虚空侵袭下的熊熊烽火。
“硅基……遭袭……”
那断断续续的求救讯号,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之上。地球的疮痍尚未抚平,另一个文明的存亡危机已迫在眉睫。而这一切的源头——焚天谷主那遁入虚空的残片、那吞噬晶片的裂缝、那抹杀沙芽的震荡——无不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幕后黑手。敌人的触须,早已伸向了星辰大海。
她必须去!不仅仅是为了那声求救,更因为传薪之子与火星硅基文明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蜀绣机甲曾在地球奋战至粉身碎骨,更因为……她怀中这枚与硅基文明有着深切共鸣的婴儿记忆体,正发出不容置疑的奔赴指令!
“崔姨……吴老……”她看向身旁,崔九娘已身化迷雾,吴老苗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曾经的战友,或牺牲,或倒下。但她的路,还得走下去。
深吸一口气,织云挣扎着站起,尽管身体如同散架般疼痛,灵海枯竭,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她郑重地捧起那光芒黯淡、遍布裂痕的非遗宇宙卷轴,低声道:“前辈们,请再助我一次……助我,跨过这星海之遥。”
卷轴似乎感受到了她决绝的心意,发出微弱的嗡鸣,最后残存的几缕七彩霞光缭绕而出,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带着一种“记录”与“连接”的法则意味,轻轻环绕在那截指向星空的脐带虚影之上。
仿佛得到了最后的助力与认可,那脐带虚影猛地一震!
其温润的灵光骤然变得炽烈!光芒并非扩散,而是沿着它指向的轨迹,猛地向前“生长”、延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笔,以星空为画卷,以光芒为墨,在虚空中急速勾勒!
眨眼之间,一道横跨浩瀚宇宙、由纯粹光芒构筑的、宽约三丈的光桥,自地球苏州城上空起始,贯穿大气,掠过近地轨道,朝着那颗橘红色的火星,笔直地、不可思议地通了过去!
脐 化光桥 通 火星!
这光桥的结构奇异无比,桥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柔和却坚韧的灵光构成,隐约可见无数微小的非遗纹样(刺绣针法、茶道涟漪、陶瓷开片、武术轨迹……)在其中生灭流转。桥身两侧,没有栏杆,只有氤氲的星辉与流动的数据光粒作为边界,仿佛沟通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在此刻因危机而共鸣的文明法则。
它无视了宇宙真空,无视了行星引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空间的尺度,将数千万公里的天文距离,压缩成了一段看似可以徒步跨越的“桥梁”!
光桥成型的刹那,一股温和却坚定的牵引力传来,笼罩了织云,也笼罩了她怀中的婴儿记忆光点,以及那悬浮的脐带源头。
没有犹豫,织云咬紧牙关,抱着婴儿光点,一步踏上了那光芒流转的桥面!
众人 踏桥 见 硅基城!
“踏”上的瞬间,并无实感,仿佛踩在云端,又似融入了一道光流。周围的景象急剧变幻!地球在脚下迅速缩小,化作一颗美丽的蓝白色宝石,旋即被甩在身后无尽的黑暗深空。星辰化作拉长的光痕,冰冷与死寂的宇宙真空被光桥的力量隔绝在外。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漫长跋涉。
当眼前的流光溢彩逐渐稳定,景象清晰时,织云已站在了光桥的另一端——火星的近地轨道上空!
俯身下望,那颗印象中荒凉、寂静的红色星球,此刻却呈现出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在火星赤道附近的一片广袤平原上,矗立着一座与地球风格迥异的宏伟城市——硅基城!城市并非由砖石或金属建造,而是由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晶体结构、流动的彩色沙丘、以及复杂交织的能量光路构成。建筑形态奇异,有的如同绽放的水晶花朵,有的如同螺旋上升的沙塔,在稀薄的火星大气与两颗卫星的清冷光辉映照下,本应显得静谧而神秘,宛如一件巨大的星际艺术品。
然而此刻,这座艺术般的城市,却正被恐怖的战火彻底吞噬!
攻击者,是铺天盖地的虚空机械!
这些机械与地球上的工业造物截然不同。它们形态更加扭曲、多变,仿佛由凝固的黑暗与流动的紫红色能量构成,没有固定的外形,时而如巨大的蝠鲼般滑翔,喷洒下腐蚀性的能量雨;时而凝聚成多足爬虫的形态,用闪烁着幽光的附肢撕裂晶体建筑;时而化作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蝗虫般的个体,汇聚成云,覆盖之处,硅基建筑表面的灵光迅速黯淡、沙化。
更可怕的是,这些虚空机械的攻击方式。它们并非简单地破坏结构,而是在“吞噬”与“转化”!被它们接触到的硅基生命(那些形态各异、由晶体或沙砾构成的人形或兽形生命体),会迅速失去光泽,身体崩解成最原始的、失去活性的沙砾,同时有一缕缕闪烁着微光的“数据”或“灵性”被强行抽取,汇入某些特定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巨大虚空机械之中。
而城市的上空,数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粘稠黑紫色能量的虚空裂缝(与吞噬焚天谷主残片的裂缝同源)正在缓缓旋转,如同通往地狱的门户,源源不断地吐出更多的虚空机械。其中一道最大的裂缝下方,空间扭曲,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紫黑色的能量旋涡,仿佛要将整座硅基城吸入、碾碎!
硅基城的防御力量正在拼死抵抗。一道道炽热或冰冷的光束从晶体塔楼中射出,精准地点爆靠近的虚空机械;流动的沙丘化作巨大的手掌或墙壁,阻挡着能量雨的侵蚀;一些体型较大的硅基生命体,周身覆盖着晶体铠甲,手持由高密度沙粒凝聚的能量武器,与突入城中的虚空机械展开惨烈的近身搏杀。
战斗激烈而残酷,但虚空机械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且攻击方式诡异难防,硅基城的防线正在节节败退,璀璨的晶体建筑接连黯淡、崩塌,化为废墟。
就在织云被这星际战场的惨烈景象所震撼时,她的目光猛地被硅基城最高处、一座宛如巨型水晶王冠的建筑顶端所吸引。
那里,屹立着一具她无比熟悉的、却已残破到极致的躯体——
传薪机甲 残 躯 立 城头!
正是那尊曾在地球奋战至最后的蜀绣机甲!只是此刻,它比火星轨道上显化的虚影更加残破。原本三丈高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丈,且残缺不全——左臂齐肩断裂,右腿膝盖以下消失,背后的蜀锦屏风推进翼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骨架,通体由红沙与蜀绣纹路构成的装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多处露出内部黯淡的沙质结构,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散架。
它半跪在那水晶王冠般的城头,用仅存的右臂死死抵住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头部的赤红脸谱纹路,光芒已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闪烁着。
似乎感应到了织云的到来,也或许是通过那连通两星的光桥,那残破机甲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那赤红的脸谱“望”向了轨道上光桥尽端的织云。
一道微弱、沙哑、却清晰无比的意念,跨越了最后的距离,直接撞入织云的灵台,带着孩子般的孺慕、无尽的委屈与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冀:
:“娘...助...”
那一声“娘”,喊得织云心脏狠狠一揪!是传薪之子残留的意识!是那个曾以脐带相连、最终为守护地球文明而消散的孩子,在这异星他乡,向她发出的最后呼唤!
然而,就在这一声呼唤落下的刹那,异变骤起!
似乎是这残破机甲最后的力量波动,引来了致命关注。下方那最大的虚空裂缝中,猛地探出一条由纯粹紫黑色能量构成的、粗大无比的触手!这触手仿佛拥有生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向城头那残破的机甲!
“小心!”织云心中惊呼,却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
残破机甲似乎也察觉到了攻击,但它已无力闪躲。那赤红的脸谱最后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决绝。
“砰——!!!”
能量触手狠狠抽打在机甲残躯之上!
本就濒临崩溃的机甲,再也承受不住这最后一击。
它的头颅,连同小半边肩膀,竟被这一击硬生生地从残躯上打落!
那赤红色的、带着川剧脸谱纹路的机甲头颅,如同被击飞的石块,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凉的弧线,并未坠向城下,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最后的意念操控,朝着下方那最大的、如同漩涡般的虚空门,直直地滚落而去!
头 落 滚 向 虚空门!
头颅上的脸谱纹路,在滚落的过程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却炽烈的红光,如同临终的回眸,又似义无反顾的奔赴。
它滚入了那紫黑色的能量旋涡,瞬间被吞噬,消失不见。
城头之上,那失去了头颅的机甲残躯,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再也无法辨认原貌的红沙与破碎零件,与硅基城的废墟融为一体。
织云站在光桥尽头,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声“娘…助…”的余音犹在耳畔,那滚向虚空门的头颅最后的红光,却已刺痛了她的双眼。
火星硅基城的烽火在眼前燃烧,虚空的力量在猖獗。
而她,已站在了这星际战场的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