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村子的桃花开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村口那几株老桃树，每年春天都会开花。但今年不一样——桃花开得太盛，太艳，太持久。
从第一朵花苞绽放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天。花瓣不但没有凋谢，反而越开越密，越开越艳。整株桃树像是燃烧的粉色火焰，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更奇怪的是，阿瑶怀里那枚四色晶石，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在发热。不是烫，是温暖的、持续的暖意，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
“阿瑶，你那个石头又在发光了！”虎子指着阿瑶的胸口。
阿瑶低头，果然，衣襟缝隙里透出四色光芒。她掏出晶石，发现晶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四季轮转的图案，正在缓缓旋转。
“它想告诉我什么……”阿瑶喃喃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惊呼声。
“快看天空！”
阿瑶抬头，看见东方的天际，一道银白光芒破空而来。那光芒速度快得惊人，前一瞬还在天边，下一瞬已经到了村子上空。
是一柄剑。
剑身修长，通体银白，散发着清冷的月华。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月牙状的宝石，正是西域观星学宫镇守的新月剑！
新月剑在村子上空盘旋三圈，剑身震动，发出清越的剑鸣。然后它突然转向，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那是……”村里最年长的王爷爷拄着拐杖，手在颤抖，“那是月神的新月剑！十年前飞走镇守幽冥渊的！它怎么……怎么飞回来了？”
话音未落，北方天际又出现异象。
一道冰蓝光芒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所过之处，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那是焚心剑！
焚心剑紧随新月剑之后，也向着南方飞去。两柄剑一前一后，在天空中留下银白和冰蓝两道轨迹，如同两条星河横贯天际。
“焚心剑也飞走了！”虎子大喊，“它们要去哪里？”
阿瑶握紧手中的晶石。晶石烫得吓人，四季轮转的图案旋转速度加快了一倍。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南方。
东麓桃林。
“我知道它们要去哪里！”阿瑶转身就往村外跑。
“阿瑶！你去哪儿？！”母亲在身后喊。
“去桃林！”阿瑶头也不回，“它们都在往桃林飞！”
她跑得很快，怀里晶石散发出的四色光芒为她指引方向。跑出村子不远，她就看到前方道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赶路——有修士御剑飞行，有凡人骑马乘车，更多的则是像她一样徒步奔跑的人们。
所有人的方向都一致：东麓桃林。
“你也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瑶回头，看见阿骨打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神色凝重，但眼中却燃烧着某种期待的光芒。
“大叔！”阿瑶喘着气，“那些剑……”
“都在飞向桃林。”阿骨打点头，“不止是剑。”
他指向天空。
阿瑶这才注意到，天空中不止有新月剑和焚心剑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有无数细小的光点正在汇聚——冰蓝的、暗金的、银白的、翠绿的，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全部向着东麓桃林的方向汇集。
“那些光点是什么？”阿瑶问。
“是印记。”阿骨打沉声道，“四季情念的印记碎片。它们散落在九荒各地十年，现在……要重聚了。”
两人加快脚步。
当他们抵达东麓桃林外围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整片桃林，方圆百里，所有的桃树都在盛开。不是一株一株地开，是所有树同时绽放到极致。花瓣如暴雨般飘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的粉色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桃香，香得几乎让人醉倒。
桃林中央，风清雪的衣冠冢旁，那株最大的桃树已经看不见树干了——整株树被暗金色的火焰包裹。火焰不灼热，反而温暖柔和，在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虚影。
风清雪的虚影，比上次显化时更加凝实。她闭着眼，双手在胸前结印，暗金光芒从她身上涌出，融入桃树的每一根枝条。
“清雪前辈……”陈玄站在不远处，老泪纵横。
他身后，学堂的孩子们排成整齐的队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枚桃核——那是他们去年秋天收集的，本打算今年春天种下。
“孩子们，”陈玄转身，声音颤抖但坚定，“把桃核种下。今天，我们要让这片桃林……再扩大一倍！”
孩子们齐声应诺，开始在地面挖坑。他们每埋下一枚桃核，就有一株桃树幼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短短一刻钟，桃林的范围向外扩展了整整十里。
这时，天空中的光芒开始降落。
新月剑第一个抵达。它飞到桃林上空，剑身倒转，笔直插入风清雪衣冠冢前方三丈处的地面。剑身入土三分，银白光芒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桃花的颜色更加鲜艳。
焚心剑紧随其后。它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新月剑旁边，剑尖指向桃林深处。冰蓝光芒从剑尖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一朵朵冰晶桃花，与真实的桃花交相辉映。
然后，是那些从九荒各地飞来的光点。
它们如雨般洒落，每一颗光点都精准地融入一株桃树。融入冰蓝光点的桃树，花瓣边缘浮现冰蓝纹路；融入暗金光点的，花蕊变成暗金色；融入银白光点的，花瓣半透明如月华；融入翠绿光点的，枝叶更加青翠欲滴。
整片桃林，变成了四色交织的梦幻世界。
“还差一点。”阿骨打喃喃道。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发光！”
一个年轻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惊呼。婴儿额前，一点翠绿光芒正在变得明亮。不止这一个——在场所有过去十天内出生的婴儿，额前的光点全部亮起。
光点脱离婴儿的额头，飞向空中，汇聚成一条翠绿的光带。光带在桃林上空盘旋，然后缓缓降落，融入最大那株桃树的树冠。
桃树震动。
树干上的暗金火焰突然暴涨，火焰中，风清雪的虚影睁开眼。她抬头看向天空，嘴角浮现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们来了。”
东方的天空，一轮明月突然升起——不是夜晚，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但明月依然清晰可见。月华如银瀑倾泻，在桃林上空凝聚成月天姬的虚影。
北方的天空，冰蓝雪花飘落——六月飞雪。雪花在空中旋转，凝聚成雪无情的虚影。
西方的天空，星辰显现——白日星现。无数星点汇聚，勾勒出花梦瑶的虚影。
四位女子的虚影，时隔十年，再次重聚。
她们没有交谈，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同时转身，看向桃林深处。
那里，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更深的、来自地心的震动。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不是裂口，而是……门。
一扇由四色光芒构成的，若隐若现的门。
门后，是无尽的星空，是流转的四季，是轮回的轨迹。
“归真之门……”阿骨打屏住呼吸。
门缓缓打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只是很平静地打开，像一个远行的人推开家的门。
门内，走出一个人。
青衣，布鞋，面容普通，气息凡俗。眉间一点四色印记若隐若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走过的地方，桃花自动让路，又在他身后合拢。
他走到最大那株桃树下，停下脚步。
抬头，看向树冠中风清雪的虚影，点头。
看向空中的月天姬虚影，点头。
看向雪无情虚影，点头。
看向花梦瑶虚影，停顿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转身，面向所有聚集在桃林的人们。
目光扫过阿骨打，扫过陈玄，扫过李岩，扫过苏婉，扫过凌霜，扫过每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最后，落在阿瑶身上。
阿瑶手中的晶石突然飞起，飞向男子。男子伸手接住，晶石在他掌心化作四道光芒，融入他眉间的印记。
印记完整了。
冰蓝、暗金、银白、翠绿，四季分明。
男子——楚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握拳，又松开。然后他笑了，笑得很淡，但很真实。
“我回来了。”他说。
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整片桃林。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所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含泪，嘴角带笑。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英雄的凯旋，不是救世主的归来。
只是一个远行的人，回家了。
在桃花盛开的时候。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