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盯着石碑上那行浮起的字——“先灭水族”。风卷着雪粒打在她脸上，掌心的血痕又裂开了。她没擦，右手按住胸口的月牙魂器，金属传来的凉意压下体内翻腾的灼热。
谢无妄站在她身后半步，雷锤拄地，左手撑着石碑边缘。他左眼还在流血，视线模糊，但雷纹石没有再震动。刚才那一战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它不会只留一句话。”叶璃开口，声音低哑，“冥渊从不浪费力气。”
谢无妄没应声。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骨龙撤退时，祭坛底部的潮汐纹亮了两次。第一次是微光，第二次持续更久。这不是巧合。
叶璃抬起左手，指尖沾了血，在月牙魂器表面划过一道痕迹。魂器微微发烫，随即沉入皮肉之下，与她的血脉相连。她闭上眼，集中意志唤醒心焰罗盘。
一阵刺痛从心脏位置扩散开来。狐火在经脉中窜动，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骨头。她咬住牙关，额头渗出冷汗。
谢无妄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她。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但他知道，她不会停下。
“再来一次。”她睁开眼，转向他，伸手。
他明白她的意思。两人掌心相贴。他的手冰冷，她的手滚烫。紫雷与赤金同时涌出，在空气中交织成网。空气开始扭曲，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一圈圈涟漪向外荡开。
空中浮现光影。
一座巨大的回廊缓缓成型，横跨天际。它由黑色石柱支撑，顶端连接九颗星辰，整条通道悬浮在虚空之中，尽头隐没于黑暗。这就是永夜回廊的真实形态。
可回廊表面缠绕着黑色物质，像藤蔓一样蔓延。那些东西不是静止的，它们缓慢蠕动，顺着石柱向上攀爬，渗入地面缝隙。每移动一分，回廊的轮廓就变得模糊一些。
“不对。”叶璃盯着影像，“这不是封印状态……是被侵蚀了。”
谢无妄皱眉。他能感觉到那股黑气里有某种意识，正在吞噬回廊的能量。他的雷纹石忽然一震，虽然无法激活，但仍传来一丝预警般的刺痛。
叶璃尝试用意念控制罗盘，让影像聚焦某一段通道。她想知道这些黑气的源头。
就在她集中精神的瞬间，那些黑色物质突然聚拢。它们在回廊中央凝成一张脸——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睁开，瞳孔深处旋转着猩红的旋涡。
冥渊。
“你们以为找到回廊就能阻止我？”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没有高低起伏，却带着碾压般的压迫感。
叶璃猛地后退一步，掌心脱离谢无妄的手。她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上来，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谢无妄扶住石碑才稳住身体。他的右臂已经抬不起来，铠甲上的晶石全部熄灭，连维持站立都很吃力。
影像剧烈晃动。黑气翻腾，画面切换。
一座水蓝色的祭坛出现在眼前。四周立着珊瑚雕成的柱子，顶部悬挂着发光的珍珠。汐瑶被铁链锁在中央，双手反绑，头低垂着。她的鱼尾无力地拖在地上，鳞片失去了光泽。
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绿发披肩，身穿翡翠长袍，额前嵌着一块翡翠石。他手持蛇形权杖，口中低声念诵着什么。每一个音节落下，汐瑶的身体就会抽搐一下。
浮岳祭司。
叶璃瞳孔收缩。她记得这个人。他曾指引她们寻找契约残片，语气温和，眼神悲悯。他说自己是为了守护五域平衡。
可现在，他就站在汐瑶身后，像操控傀儡一样控制着她。
“他在抽取她的力量。”谢无妄声音低沉，“潮汐之力正在被引向回廊。”
叶璃死死盯着画面。她看到汐瑶颈间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锁链，链条末端连着祭坛地面，那里刻满了符文。符文正发出暗红色的光。
她忽然想起什么。上次使用罗盘时，她曾在汐瑶的方向感应到一丝波动。那时她以为是求救信号，但现在看来……
不是求救。
是牵引。
浮岳祭司利用汐瑶作为媒介，将水族的力量导入回廊，加速冥渊的侵蚀。
“他早就计划好了。”叶璃声音很轻，“从我们第一次见到他开始。”
谢无妄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浮岳会主动提供线索，为什么会精准指出契约残片的位置。那些都不是为了帮助她们，而是为了让她们一步步走向这个局面。
“他是故意让我们发现回廊的。”他说，“这样我们才会放松警惕，等真正进入时，已经来不及了。”
影像开始消散。黑气重新覆盖回廊，整条通道陷入混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浮岳祭司转头的一瞬。他嘴角微扬，仿佛知道有人在看着这一切。
投影消失。
叶璃跪倒在地，一只手撑住地面。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狐火在体内乱冲，经脉像是要炸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用了，可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她抹掉嘴角的血，强迫自己站起来。目光落在石碑上。刚才投影出现时，碑面曾映出汐瑶祭坛的倒影。她记得那个符号——在潮汐纹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印记。
那是归墟海眼独有的标记，只有祭司继承人才能激活。
而现在，那个印记在画面里是亮的。
“她还活着。”叶璃说，“而且她还能回应。”
谢无妄抬头看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变了。从疲惫，到清醒，再到决断。
“你打算去？”他问。
“必须去。”她说，“如果等回廊完全沦陷，谁都救不了她。”
“你现在走不了。”他指了指她的手。掌心血流不止，伤口周围泛着焦黑的痕迹。这是狐火失控的征兆。“你的命格撑不住第二次共鸣。”
“我不需要共鸣。”她看向北方，“我只要知道方向。”
谢无妄沉默片刻。他慢慢直起身，靠在石碑上。雷锤依旧插在雪地里，但他没有去拿。
“浮岳祭司不会只对付她。”他说，“他会把我们也算进去。刚才的投影，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她点头，“可我们没有选择。”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再说话。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承诺。他们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叶璃转身面向祭坛中央。她抬起右手，再次触碰石碑。这一次，她没有用血，而是将全部意志注入罗盘。哪怕经脉撕裂，她也要看清最后一段轨迹。
心焰罗盘震动得越来越剧烈。
空中光影一闪，回廊的结构重新浮现。这次更加清晰。九颗星辰的位置被标出，每一条通道都有编号。但在第七段区域，出现了异常——那里本该是空白的，现在却多了一道门。
门是闭合的，表面刻着双生图腾。那是只有继承者才能开启的入口。
可门缝里，正渗出黑气。
叶璃盯着那扇门。她记得苍寒说过，双生同频者才能打开最终封印。但现在，那扇门已经被污染了。
“它在等我们。”她说。
谢无妄走到她身边。他站得很稳，尽管脸色苍白。他看着那扇门，低声说：“那就让它等着。”
叶璃收回手。罗盘沉寂下去。她低头看自己的掌心，血已经流到了手腕。她没有包扎，只是将手握紧。
远处的雪地上，骨龙的残骸还在融化。黑雾升腾，在空中形成一行字：
先灭水族。
叶璃抬起头。她的赤金瞳孔映着天光，像燃起两簇不灭的火。
谢无妄站在她身旁，右手终于握住了雷锤的柄。
风卷起雪粒，打在他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