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同心同德
青州海毒事件平息后，凤栖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腊月的雪一场接一场，将宫檐殿角裹成皑皑一片。昭凰的腹部一日日隆起，行动渐渐不便，却仍每日坚持往医典司去两个时辰。
这日清晨，她正对着一卷新送来的《南溟虫蛇志》做批注，腹中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悸动——像是有人在轻轻叩门。
她放下笔，手覆上腹部，那悸动便停了。片刻后，又响起三下，节奏分明。
“青鸾，”昭凰眼睛一亮，“你过来听听。”
青鸾凑近细听，惊讶道：“小殿下这是在……打招呼？”
“像是在说‘娘亲，我在’。”昭凰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她尝试着在腹部轻按三下作为回应，果然，腹中很快传来三下更轻快的律动。
白灵端着药膳进来，见状笑道：“灵胎满六月，灵识渐开，已能与至亲之人做简单呼应了。娘娘可以试着教他更复杂的讯号。”
从那天起，每日晨起、午休、睡前，昭凰都会与腹中的孩子“说话”。轻按一下是问候，两下是询问，三下是回应。渐渐地，孩子学会了更多“语言”：当昭凰讲述医案时，腹中传来温和的律动表示听懂；当她因政务烦心时，会有一阵轻柔的抚慰感传来；甚至有一次，沧溟煦批奏折至深夜，腹中竟传来催促的悸动，像是在说“爹爹该歇息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
凤栖宫里外打扫一新，窗棂贴上了红纸剪的“福”字。御膳房送来了灶糖和各色年糕，昭凰正吩咐青黛给医典司的太医们多送些去，就见西凤太子兴冲冲地进来了。
“皇姐，你看这个！”太子从怀中掏出一本装帧朴素的书册，封面上写着《四海医典·民间验方辑》。
昭凰接过翻看，里面收录的都是四国百姓日常所用的小方子：生姜红糖水治风寒，金银花露消暑热，艾叶水泡脚驱寒……方子简单，药材易得，却都是经过数代人验证的有效之法。
“这是……”
“这是西凤医署这三个月在民间搜集的。”太子眼睛发亮，“我们派医师到各个村落，请老人家口述代代相传的土方，记录下来，再经太医验证有效，便收录进来。打算作为医典的附录刊行，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按图索骥。”
昭凰一页页翻看，看到一则“萝卜蜂蜜治咳嗽”的方子时，忽然想起幼时母后也曾这样喂她喝过。她眼眶微热：“这个主意好。医典不该只是医者之书，更该是百姓之书。”
正说着，靖王和烈鹰也到了。两人各捧着一摞文书，见面就笑：“巧了，咱们想到一处去了。”
靖王展开一卷舆图：“南溟按娘娘‘医道监察网’的构想，在十二个州府设了监察点。这是各点报上来的本月异常病症汇总——共三十七例，其中八例已查明病因，二十九例正在调查。”
烈鹰递上另一份文书：“北幽也在边境八镇设了点。这是近半个月的记录，多是冻伤、雪盲常见病，但有两例值得注意——牧民发现雪地里有发光的蓝蘑菇，牛羊误食后狂躁不安。孙老已去取样研究。”
昭凰仔细看过，提笔在舆图上标注：“发光蓝蘑菇……可是生长在古战场附近？”
“正是！”烈鹰惊讶，“娘娘如何得知？”
“白灵提过，古战场怨气净化后，有时会催生变异植物。”昭凰沉吟，“让孙老小心些，取样时戴好防护。若真是怨气催生之物，恐怕有异。”
她转向靖王：“南溟那二十九例未明病症，将症状详细记录发来，我让四国太医会诊。另外，各监察点要互通有无，北幽发现蓝蘑菇，南溟、西凤、东溟也要自查是否有类似异象。”
“是！”两人齐声应下。
沧溟煦下朝回来时，就见梧桐院里热闹非凡。西凤太子、靖王、烈鹰围在石桌旁，桌上摊满了舆图文书。昭凰坐在软椅上，一边翻阅一边提出建议，腹部的隆起在冬日厚衣下依然明显。
他走过去，将手炉塞进昭凰手中：“说了一上午了，歇会儿。”
“不累。”昭凰抬眼看他，眼中闪着光，“煦哥哥你看，四国监察网才运行两个月，就发现了这么多线索。若真能建成，往后哪里爆发疫病，哪里出现异症，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应对。”
沧溟煦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点，心中震撼。这些点连成线，线织成网，覆盖四海。他的珈儿，正在用她的方式，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他温声道，“内库的钱，宫里的药，朝堂的人，都随你调遣。”
昭凰握紧他的手，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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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过后，年味愈浓。
腊月二十六，淳于皇帝和崔皇后抵京。马车刚进凤栖宫，崔皇后就迫不及待地下车，直奔女儿而来。
“让母后看看。”崔皇后拉着昭凰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泪光闪烁，“瘦了，定是又忙着医典的事不肯好好歇息。”
“母后，女儿没瘦，是孩子长大了。”昭凰笑着扶母亲坐下，将她的手引到自己腹上，“您摸摸，他今日活泼得很。”
仿佛为了印证娘亲的话，腹中传来一阵欢快的律动。崔皇后感受着掌心下的生命，泪水终于落下：“好孩子……是个懂事的孩子。”
淳于皇帝站在一旁，威严的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看向沧溟煦：“煦儿，珈儿这些时日，多亏你照顾。”
“是小婿该做的。”沧溟煦郑重道，“岳父岳母一路辛苦，寝殿已备好，先歇息片刻。晚膳设在梧桐院，咱们一家人好好团聚。”
晚膳时，圆桌上摆满了四国菜肴。东溟的佛跳墙、西凤的荷叶鸡、南溟的酸笋鱼、北幽的烤羊排，还有各色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昭凰胃口极好，每样都尝了些。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很开心，每当她吃到喜欢的菜时，就会传来愉悦的共鸣。
崔皇后看在眼里，笑着对沧溟煦说：“这孩子口味随珈儿，喜欢酸甜的。当年我怀珈儿时，也是这般，见着梅子就走不动道。”
“可不是。”淳于皇帝接话，“那时西凤皇库里存着的蜜渍梅子，都被她吃空了。”
众人哄笑。昭凰有些不好意思：“父皇！”
说笑间，烈鹰起身敬酒：“陛下、娘娘，臣代北幽百姓敬二位一杯。今冬北幽无大灾，百姓都说，是托了四海盟约的福——东溟送棉衣，西凤送粮食，南溟送药材，这才熬过了最冷的时节。”
靖王也举杯：“南溟也是。疫病控制住后，百姓自发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为陛下、娘娘祈福。”
沧溟煦与昭凰对视一眼，举杯共饮。
饮罢，沧溟煦正色道：“四国盟约，贵在同心。往后无论哪国有难，其他三国必倾力相助。这才是真正的四海一家。”
“说得好。”淳于皇帝点头，“西凤与东溟既已结为姻亲，便是真正的一家人。太子，”他转向西凤太子，“你日后要多与你姐夫学着，如何治国，如何安民。”
太子起身，恭敬道：“儿臣谨记。”
这顿家宴吃到亥时才散。昭凰有些乏了，沧溟煦便陪她先回寝殿。走到半路，昭凰忽然停下，手按在腹上，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沧溟煦忙问。
“他在……”昭凰闭目感受，“他在‘看’东西。”
“看？”
“像是……在感应很远的地方。”昭凰眉头微蹙，“有很多人，在哭……在逃……有火……”
她猛地睁眼：“西南方向！有灾！”
沧溟煦神色一凛，立刻唤来墨羽：“速查西南各州府，可有急报！”
一炷香后，急报到了——南溟西南边境的山林起火，因风势太大难以扑灭，已蔓延至三个村落。百姓正在撤离，但火势太猛，伤亡情况不明。
昭凰接过急报，手在发抖。腹中的感应更清晰了：灼热、恐慌、还有求生的渴望。
“煦哥哥，派太医，派药材，快！”她抓住沧溟煦的手臂，“孩子感应到的，定是实情。火势恐怕比急报上说的更严重。”
沧溟煦当即下令：“赤焰，你带五十名禁军，护送十名太医、三车药材即刻赶往南溟。靖王，请你传令南溟驻军，全力扑救，优先救人。墨羽，调东溟境内所有储备的烧伤药，全部运往南溟。”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整个皇宫迅速行动起来。淳于皇帝和崔皇后也闻讯赶来，崔皇后握住女儿的手：“珈儿别急，母后这就传信回西凤，让就近的州府也送药材去。”
“多谢母后。”昭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烧伤急救，首要降温。可用清洁冷水浸泡，不可用冰，以免冻伤。若有水泡，切勿刺破。外敷黄连膏，内服清热解毒汤……”
她将注意事项一条条写下，交给白鹤：“抄录百份，随药材送去，让医师按此救治。”
“是！”
这一夜，凤栖宫灯火通明。
昭凰靠在软榻上，手一直按在腹部。孩子似乎耗尽了精力，感应渐渐微弱，最后传来一阵疲惫的波动，便沉静下去。
“他睡了。”昭凰轻声道，“定是累着了。”
沧溟煦将她搂入怀中，心疼地抚着她的背：“你也累着了，歇会儿吧。”
“我睡不着。”昭凰摇头，“煦哥哥，你说这孩子……这般能力，是福是祸？”
“是福。”沧溟煦斩钉截铁，“今日若非他预警，我们得知消息至少要晚半日。这半日，能救多少人？”
他低头看她：“珈儿，能力无分好坏，只看如何用。我们的孩子用这能力救人，便是大善。我们要做的，是教他善用这份能力，护他平安长大。”
昭凰将脸埋在他胸前，轻轻点头。
三日后，南溟传来消息：火势已控制，百姓伤亡比预计的少——因撤离及时，又得了东溟送去的烧伤药，重伤者不过十余人，无人死亡。
随信附来的，还有南溟百姓联名写的谢恩书。粗糙的纸页上，按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印，不识字的就画个圈，识字地写下名字。最后一句是：“四国同心，天火亦熄。叩谢皇恩。”
昭凰抚着那纸页，泪如雨下。
腹中的孩子感应到母亲的情绪，传来一阵温和的抚慰。昭凰将手覆上去，轻声道：“娘亲不哭，娘亲是高兴。”
腊月三十，除夕。
凤栖宫张灯结彩，四国使臣齐聚。梧桐院里摆了长桌，各国佳肴琳琅满目。昭凰因身子重，只坐了半个时辰便回殿歇息。
沧溟煦陪她回去，两人坐在窗边守岁。窗外不时传来爆竹声，夜空被焰火映得明明灭灭。
“又是一年。”昭凰靠在沧溟煦肩头，轻声道。
“嗯。”沧溟煦握住她的手，“这一年，我们成了亲，定了四海盟约，编了医典，建了监察网，救了很多人。”
“还有，”昭凰将他的手引到腹上，“有了他。”
腹中的孩子仿佛知道在说自己，传来一阵欢快的律动。
沧溟煦笑了：“对，还有他。”
子时正，钟声响起。四海各处的寺庙道观同时鸣钟，钟声在夜空中交织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昭凰忽然道：“煦哥哥，等孩子出生后，咱们带他去四国走走，好不好？让他看看他爹爹和娘亲守护的这片土地，看看四海百姓如何生活。”
“好。”沧溟煦应道，“等他满三岁，咱们就启程。先去西凤看外祖父母，再去南溟看漓江，去北幽看雪山，最后回东溟看海。”
“那时医典该刊行天下了，医典阁也该建成了。”
“济世堂也该有了。”
“监察网也该更完善了。”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说着，眼中映着窗外的焰火，明亮而温暖。
腹中的孩子静静听着，传来一阵平稳而安心的律动，像是在说：爹爹，娘亲，我会和你们一起，守护这片土地。
夜深了，昭凰沉沉睡去。沧溟煦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手轻轻覆在她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