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谱尼对峙的最初,林轩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单纯来源于能量的强弱。
他见过终焉之律者,见过虚数之树,也接触过不知深浅的系统。
但谱尼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祂是一种位格上的碾压。
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至高的“概念”。
是宇宙秩序、光明、纯净的集合体。
在祂面前,任何非同源的存在,都会本能地感到渺小与被压制。
那时候,林轩甚至在想,如果现在没有系统倒计时的潜在威慑,如果让谱尼和自己体内的那个神秘系统正面碰上,谁的概念会更强一些?
他自认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但他有一种直觉,系统……八成赢不了。
但现在,那种足以压垮灵魂的恐怖位格消失了。
笼罩在神殿中的金色光芒变得无比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亲切的暖意。
林轩感觉眼前的谱尼,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更像是一位刚刚从长久的迷思中醒来、有些疲惫却又无比通透的智者。
他试探性地,用一种朋友闲聊般的轻松语气开口。
“想通了?”
那巨大的金色头颅,缓缓地,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林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想通了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那金色能量的托举中站稳在地上。
“我来这儿呢,不跟你说假的。我看出来你迷路了,所以才想尽办法,衷心地,用我全部的身心,想带你走出这片迷雾。”
他的语气坦诚而真挚。
“我这番作为,是把你当朋友。所以,才想引你看透那片耀眼光明之外的、其他的可能性。”
然而,在短暂的轻松之后,林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和凝重。
他知道,真正的请求,现在才要开始。
“但是……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你本没有义务去完成……”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挣扎和恳求。
“但我还是想求您……”
他再一次,用上了那个代表着至高敬意的称呼。
“圣灵谱尼,请你……救救我的家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轩收起了所有轻松的语气,双膝一软,没有任何犹豫地,对着眼前的神明,直直地跪了下去!
这是一个引路者的请求。
也是一个男人,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所能放下的、最沉重的尊严。
他没有为自己求生,没有为自己求取任何好处。
在引导了神明之后,他所求的,只是希望这位被自己引导过的神明,能伸出援手,去拯救那些他视若生命的人。
神殿内,那刚刚变得温暖和谐的气氛,因为林轩这决绝的一跪,瞬间凝固了。
谱尼那双巨大的蓝色眼眸中,刚刚获得的释然与通透,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震惊、不解,以及一丝……动容。
他引导了神明,却没有索取神明的恩赐。
他将神明当做朋友,却又为了家人向朋友下跪。
这个名为林轩的人类,他的行为逻辑,再一次超出了谱尼的计算范围。
但这一次,谱尼没有去分析,祂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名为“守护”的重量。
【分析请求……】
【目标:拯救“家人”……】
【行为:下跪……】
【逻辑冲突:他将我视为朋友,却又对我行臣服之礼。】
在谱尼的认知里,朋友是平等的,是不需要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去请求的。
而臣服,则意味着绝对的上下级关系,是弱者对强者的乞求。
林轩的行为,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系,矛盾地融合在了一起。
祂不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刚刚还在与自己平等对话,引导自己走出迷途的“引路者”,会突然做出如此大的转变?
家人……这个词,对他来说,就真的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可以让他抛弃自己作为引路者的尊严,向一个刚刚还在迷途中的朋友,献上如此沉重的膝盖?
那片柔和的金色光芒,缓缓地流淌到林轩的面前,似乎想要将他托起,但他却固执地跪在原地,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地板,一动不动,用这种最沉默、也最决绝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神殿内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谱尼在思考,在理解,在感受。
祂在感受林轩传递过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情感。
那不是交易,不是利用,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托付。
他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自己。
终于,那道空灵而圣洁的声音,再次在林轩的心底响起。
这一次,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是第一次学习使用的……试探和确认。
“林轩……”
祂第一次,完整地,清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汝……方才说与吾为挚友……”
祂的话语顿了顿,仿佛在组织一种祂从未用过的句式。
“可还……作数?”
祂没有问林轩为什么要下跪。
也没有问林轩的家人是谁,遭遇了什么危险。
祂问的,是一个看似毫不相关,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
我们之间,那份朋友的情谊,还算数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照进了林轩那颗因为紧张和恳求而紧绷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听懂了谱尼的意思。
神明在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请求我。
朋友之间,是平等的。
朋友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朋友的请求,我自会倾力相助。
这一刻,林轩的眼眶,猛地湿润了。
他原以为,自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说服,去交易,才能换来神明的援手。
他甚至做好了,献出自己一部分生命,或者永远留在这里侍奉神明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谱尼……祂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祂用祂的方式,回应了自己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