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邪坛的污秽在苗疆瘴气中化为灰烬,林枫的道心愈发通透,对世间万般邪祟的根源有了更深体悟。混沌之道,无分南北,但凡扰乱阴阳平衡者,皆需涤荡。他心念流转间,已跨越千山万水,身形出现在一片林海雪原、气息苍茫豪迈的关外之地。
此地与西南苗疆的湿热诡谲截然不同,天高地阔,风雪凛冽,民风彪悍淳朴,信奉万物有灵,尤以“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传说最为盛行。林枫的混沌灵觉于此地,捕捉到一股不同于苗疆邪术的、带着野兽野性、草木精怪气息却又纠缠着人间香火愿力的异常波动。这波动狡黠中带着一丝急切,怨怼中又隐含期盼,其源头,指向一个位于老林子边缘、饱受困扰的山村。
村名“靠山屯”,村民多以狩猎采药为生。近来屯中却怪事频发,家禽牲畜屡屡被莫名吸干精血,村民夜半常闻似哭似笑的怪声,更有几人莫名染上怪病,浑身长满黄毛,状若疯癫。屯里老人言,这是得罪了“黄大仙”,被缠上了。
林枫步入屯中时,正值黄昏,风雪稍歇,屯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压抑恐慌的气氛。家家门户紧闭,偶有村民外出,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他的灵觉清晰地将那异常波动的核心,锁定在屯子最东头一间破败的土地庙。庙宇早已荒废,但此刻却有一股浓郁的、带着骚气的黄仙精怪气息盘踞不散,其中更夹杂着一股强烈的、欲求不满的“讨封”执念。
“讨封?”林枫心中明了。关外五大仙家修行,到了一定火候,便需向人“讨封”,即借人之口,得一个“正名”,诸如“你看我像人像神?”之类。若得吉言,则道行大涨,有望成就正果;若得恶语,则前功尽弃,甚至道基受损,故而精怪对此极为看重,有时甚至会纠缠不休,手段激烈。
他信步走向那土地庙。越是靠近,那股黄仙气息就越是活跃,带着一种焦躁与试探。庙门虚掩,内里昏暗,蛛网密布,神像倾颓。而在那残破的神龛之下,赫然蹲坐着一只体型远胜常俗、毛色油亮金黄、双眼闪烁着拟人化狡黠与急切光芒的黄皮子(黄鼠狼)!它周身妖气氤氲,已然到了即将突破的关键时刻,只差临门一脚的“讨封”!
这黄皮子显然灵智不低,它选择这废弃土地庙作为据点,借残存的一点香火气掩盖自身妖气,并不断骚扰靠山屯村民,制造恐慌,其目的,恐怕就是要逼得村民在极度恐惧或无奈之下,说出它想要的“封正”之言!
见林枫进来,那黄皮子不惊不逃,反而人立而起,前爪作揖,眼中精光闪烁,竟口吐人言,声音尖细带着蛊惑:“这位道长,您看俺……是像人,还是像神哪?”
它这一问,蕴含了其毕生妖力与讨封执念,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林枫,试图引导、扭曲他的认知与话语,迫使他说出“像神”二字!寻常人乃至修为不足的修士,在此问之下,心神极易被夺,不由自主便会被其蛊惑。
然而,它面对的是林枫。
林枫目光平静地看着它,周身混沌清辉自然流转,将那蛊惑之力轻易化解,声音平澹无波,却带着直指本心的力量:“像妖,而非人,更非神。”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雷霆,轰击在黄皮子心神之上!
“你!”黄皮子浑身剧震,眼中狡黠瞬间被惊怒与怨毒取代!它苦修多年,等的便是这讨封一刻,本以为这道士气度不凡,或可得一句吉言,没想到对方竟直接点破其妖身,断了它的念想!这对于即将突破的它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坏我道途!我与你不死不休!”黄皮子彻底疯狂,周身妖气猛地爆发,体型暴涨,化作一只牛犊大小、龇牙咧嘴、利爪闪烁着寒光的狰狞妖物!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口中喷出一股浓郁腥臭的黄色妖风,风中隐现无数扭曲的伥鬼虚影,朝着林枫席卷而来!同时,它身化黄影,快如闪电,利爪直掏林枫心窝!
这含怒一击,已然超越了寻常精怪的范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妖风所过之处,连庙内的砖石都迅速腐蚀、风化!
“执迷不悟!”林枫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他脚踏七星步,手掐“斩妖诀”,口诵真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律令!斩妖除魔,破邪显正!敕!”
斩妖咒配合混沌道力!
一道煌煌如日、纯粹由破邪意志与混沌雷光凝聚而成的斩妖剑气,自林枫指尖迸发,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瞬间撕裂了那污浊的黄色妖风,将其中的伥鬼虚影净化一空!剑气去势不减,精准无比地斩向那扑来的黄皮子真身!
黄皮子感受到那剑气中蕴含的、足以让它形神俱灭的恐怖力量,眼中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想躲,却发现周身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根本避无可避!
“不——!”它发出绝望的哀嚎。
就在剑气即将临体的刹那,林枫心念微动,剑气稍稍偏转,并未取其性命,而是擦着它的身躯掠过,将其暴涨的妖躯打回原形,更将其苦修多年的道行削去了七七八八!
“砰!”
黄皮子萎靡地摔倒在地,重新变回那只寻常大小的黄皮子,只是毛色暗澹,眼神涣散,气息微弱,数百年苦修几乎毁于一旦。
林枫走到它面前,居高临下,声音依旧平澹,却带着一丝警示:“修行不易,更应秉持善念,积累功德。似你这般,以胁迫、害人之手段强求‘讨封’,即便侥幸得逞,根基不稳,他日天劫临头,亦是灰飞烟灭之下场。今日废你道行,留你性命,望你洗心革面,从头修行,或可走通正道。”
那黄皮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不敢有丝毫怨怼,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后悔与恐惧。它知道,这道人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刚才那一剑,它早已魂飞魄散。
林枫不再看它,转身走出土地庙。指尖弹出一缕混沌清辉,没入庙宇地基,将此地的妖气与残余邪秽彻底净化。
当他回到靠山屯时,屯中的村民惊讶地发现,那萦绕多日的诡异气息消失了,家中牲畜不再无故死亡,那几个染上怪病的村民,身上的黄毛也开始逐渐消退,神智恢复清明。
屯民们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当是土地爷显灵,纷纷对着土地庙的方向叩拜不已。
林枫并未现身受谢,他站在屯外的山岗上,看着屯中逐渐亮起的温暖灯火,与那恢复宁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黄仙讨封,不过是这北国风雪中,精怪修行路上的一道坎坷。他的出手,并非为了彰显力量,而是拨乱反正,维系这片土地上人、精、怪之间那微妙的平衡。
风雪再起,林枫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渐行渐远,融入那无垠的林海雪原。下一个需要平衡之处,或许就在这苍茫天地的某个角落,静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