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鬼的灰尽随江南烟雨消散,林枫的道心对皮相之惑与人心欲望的纠缠体悟愈深。混沌之道,照见真实,无论邪祟如何伪装,皆难逃其法眼涤荡。他身形于水乡古镇的薄雾中隐去,再出现时,已置身于一片河网交织、舟楫繁忙的湖泽之地。
此地名为“云梦泽”,自古便是水运枢纽,渔歌唱晚,商旅不绝。然而,林枫的混沌灵觉甫一触及这片水域,便捕捉到一股潜藏在湿润水汽与渔家烟火下的、阴寒刺骨且带着诡异甜腥的怨毒波动。这波动并非源于江河精怪,也非水鬼寻替,而是与一种特定的毒草、溺亡者的怨念以及某种古老的诅咒紧密相关,其性质更接近于志怪典籍中记载的“水莽鬼”。
他沿泽而行,见沿岸村落多有挂艾草、洒雄黄者,渔民下水前亦多焚香祷告,面色凝重。细探之下,方知近来泽中不太平。已有数人于看似平静的水域莫名溺亡,尸体捞起后并无明显外伤,唯独指甲发青,口鼻中残留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如同某种毒草之味。更诡异者,有幸存渔人称,落水刹那似被水草缠绕,那水草触之冰冷刺骨,形如枯枝,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智昏沉的异香。
“水莽草,鬼缠身……”林枫目光微凝。据古籍载,水莽乃一种生于水畔的剧毒之草,人服之立毙,化为“水莽鬼”。此鬼不得轮回,需寻得同样服食水莽草或受其毒气侵染而亡者作为替身,方能解脱。故而水莽鬼常以幻术或毒气迷惑生人,诱其接触水莽草或溺于其生长之水域。
他循着那怨毒波动的源头,来到泽中一处芦苇丛生、水流看似平缓却暗藏漩涡的偏僻河湾。此地阴气极重,水色暗沉,连鱼虾都稀少许多。河湾旁的泥滩上,零星生长着几株形态怪异、茎叶呈暗紫色、开着惨白小花的植物,正是那水莽草!丝丝缕缕带着甜腥味的毒气正从草上散发出来,融入水汽之中。
而在林枫的天眼之下,更能看到那河湾深处,潜藏着数道身形虚幻、面色青紫、眼中充满怨毒与渴望的鬼影,正是溺毙于此的水莽鬼!它们正不断散发着迷惑性的精神波动,并催动水莽草的毒气,试图引诱过往船只或靠近水边的生人。
恰在此时,一艘小小的渔船正摇摇晃晃向着这片河湾驶来。船上一老一少两个渔民,老的似乎经验丰富,面露警惕,不断提醒年轻的孙子远离那片水域。但那年轻的渔民或许是年少气盛,或许是受了水中鬼影的些许蛊惑,不以为意,反而将船又靠近了几分。
“不好!”林枫心知不能再等。他身形一晃,已如轻羽般落在渔船船头,突兀的出现让祖孙二人大吃一惊。
“道长,您……”老渔民惊疑不定。
“此乃水莽鬼盘踞之地,速退!”林枫无暇多解释,目光锐利地扫向河湾深处。他并指如剑,凌空疾书,一道金光熠熠的“辟毒驱邪符”瞬间成型,化作一道光幕将小船笼罩,隔绝了那无形的毒气与精神蛊惑。
那年轻渔民被林枫的气势所慑,又见祖父连连使眼色,慌忙调转船头,奋力向远处划去。
驱走了无辜生人,林枫转身,直面那河湾中的水莽鬼。他脚踏波浪,如履平地,周身混沌清辉流转,将所有侵袭而来的毒气与怨念尽数排开。
“尔等含怨而亡,滞留此间,情有可原。然以毒害人,寻觅替身,扰乱阴阳秩序,此风断不可长!”林枫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直透鬼心的威严,“今日贫道至此,当超度尔等往生,解此水莽之厄。”
河湾中的水莽鬼感受到林枫身上那浩瀚正大的气息,又见其不受毒气蛊惑,顿时骚动起来。它们发出凄厉的鬼啸,河中暗流涌动,数条由漆黑怨念与水莽毒气凝聚而成的触手,如同毒蟒般破水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致命的甜腥,向林枫缠绕而来!更有迷幻的鬼影在四周闪烁,试图干扰林枫的心神。
“凋虫小技,也敢卖弄?”林枫面色不变,手掐“太上净明印”,口诵《度人经》篇章:
“渺渺亿劫,混沌之中……中有真人,龙衣虎裳……金童执幡,玉女捧香……恶根断绝,玄都记名……超度三界,逍遥上清……”
经文声起,并非洪钟大吕,却如涓涓细流,蕴含着无尽的慈悲与超度之力,弥漫在整个河湾。那扑来的怨念触手在经文的冲刷下,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那闪烁的迷幻鬼影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变得暗澹不稳。
水莽鬼们意识到遇到了克星,变得更加狂暴,它们勐地催动河湾旁那些水莽草,只见草叶无风自动,更加浓郁的甜腥毒气喷薄而出,化作一片紫黑色的毒雾,向林枫笼罩而来!这毒雾不仅侵蚀肉身,更能污秽神魂,乃是水莽鬼最厉害的手段之一!
“哼!区区草木之毒,也敢在混沌之前逞威?”林枫冷哼一声,张口一吸!
并非吸入毒雾,而是施展混沌吞噬之能!一股无形的旋涡以他为中心产生,那弥漫的紫黑色毒雾竟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入腹中!混沌之道,包容万物,炼化万毒,这水莽草毒虽烈,却成了滋养他混沌元婴的一份资粮!
毒雾尽散,水莽鬼们彻底慌了神,它们最大的倚仗已然无用。
林枫不再给它们机会,双手结“往生印”,眸中混沌之光流转,锁定那几只水莽鬼的核心怨念,宏大的接引之力自虚空降临!
“尘归尘,土归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我之道,助尔解脱,往生轮回,再修来世!敕!”
道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接引清光,如同母亲的手臂,轻轻包裹住那几只疯狂挣扎的水莽鬼。它们身上的怨气与毒煞在清光中迅速褪去,狰狞的面容变得平和,眼中的怨毒化为茫然,最终化为点点纯净的魂光,随着清光升腾而起,没入冥冥虚空,重入轮回大道。
超度了水莽鬼,林枫又将目光投向河湾旁那些滋生了无数悲剧的水莽草。他指尖混沌净火跳跃,轻轻一弹,净火如同拥有灵性般,落在每一株水莽草上。火焰过处,邪草尽成灰烬,连地脉中残留的毒性也被彻底净化。
做完这一切,河湾恢复了平静,水色变得清澈,那股阴寒怨毒的气息荡然无存。
林枫踏水而行,回到岸上。远处那对渔家祖孙正遥遥观望,见他安然归来,水中异象消失,知晓祸害已除,纷纷跪地叩拜。
林枫并未接受他们的谢意,身形在泽畔风中缓缓消散。水莽鬼毒,不过是这云梦大泽中,因怨生毒、因毒生怨的一个循环。他的出手,斩断了这恶性循环,超度了亡魂,净化了毒源,还了这片水域一份安宁。
他的身影融入泽国蒸腾的雾气之中,奔赴下一个需要平衡的因果。这红尘万丈,孽缘交织,正是他砥砺道心、践行混沌之道的无上法场。前路依旧,道心未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