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片骸骨岛屿与孤寂的彼岸花,林枫继续循着龟甲指引,向着“奈和虚影”节点的方向前行。融合了“彼岸真意”后,他心神更加通透,对那冥冥中路径的感应也愈发清晰,仿佛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一条贯穿虚无的细线。
此次赶路,他更加小心谨慎。孟婆的袭击犹在眼前,幽冥殿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有更强的高手在后方追踪。他将混沌灵觉尽可能扩散开来,同时不断以“黄泉路引”法门感应四周,既为确定方向,也为提前预警。
如此昼伏夜出,专挑荒僻路径,行了约莫十数日,一路倒也平安。期间,他不断以混沌道力温养金蚕蛊,小家伙吞噬了两名无常鬼使的本源后,沉睡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但传递出的气息也愈发深沉恐怖,仿佛在酝酿着一次惊天动地的蜕变。林枫能感觉到,一旦其苏醒,实力必将暴涨。
这一日,他翻过一道荒凉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死气沉沉的灰色平原。平原之上,看不到任何植被与生灵,只有无边无际的灰色沙砾,以及一座座如同坟冢般的土丘。天空中铅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根据龟甲的强烈指引,那“奈何虚影”节点,就在这片灰色平原的深处。
“好重的死寂与幻灭气息……”林枫站在平原边缘,眉头微蹙。此地的气息与之前的“忘川之息”和“彼岸花香”皆不相同,少了几分污浊与悲伤,多了几分空无与迷茫,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与记忆,正是“奈何”的意境。
他迈步踏入灰色平原。脚步落在沙砾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前行不过数里,周围的景象便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起来。并非雾气遮挡,而是空间本身似乎就不稳定,光线折射出怪诞的角度,远处的土丘时而清晰,时而如同水中倒影般荡漾。
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侵袭他的心神。并非孟婆汤意那般强行抹除记忆,而是一种更加潜移默化、引人沉沦的幻惑之力。眼前开始浮现出种种景象:
他看到了前世身为茅山弟子,在山中清修的点点滴滴,师父的教诲,同门的笑闹,那般真实,令人留恋;
他又看到了今生穿越而来,初临此界的迷茫与挣扎,一步步修炼至今的艰辛与机缘;
他甚至看到了某种未来的片段,自已道成飞升,逍遥天地,却又在极致辉煌中感受到一丝莫名的孤独与虚无……
这些幻象并非单纯的画面,而是带着强烈的情感共鸣与道心拷问,不断动摇着他的意志,诱使他停下脚步,沉溺于过往或虚妄的未来之中。
“红尘万丈,皆是虚妄;前世今生,不过云烟。我心向道,唯混沌永恒!”林枫猛地一咬舌尖,以剧痛刺激心神,同时默运净心神咒与从那兰若寺感悟的彼岸禅意,心灵如同明镜,映照诸般幻象,却不为其所动,不染尘埃。
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越是深入,那幻象便越是真实,考验也越发严峻。有时是心魔滋生,幻化出强大的敌人与他厮杀;有时是至亲之人出现,哭诉挽留;有时甚至是大道感悟的歧路,诱使他走向极端……
这“奈何虚影”,考验的便是道心的坚定与对自我本真的认知!
林枫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以混沌道力护持己身,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任凭幻象万千,我自岿然不动。他的道心在这场无声的考验中,被磨砺得愈发纯粹坚韧。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光影碎片构成的“桥梁”,横亘在灰色平原之上。桥下并非河水,而是翻滚不休的、由各种记忆与情感碎片组成的混沌虚空。这便是“奈何虚影”的本体!
而在这座光影之桥的中央,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并非实体,也非魂体,更像是一道凝聚了此地无数岁月以来、所有经过此桥生灵的迷茫、执念与最终抉择的意念聚合体。它身披灰袍,面容不断变幻,时男时女,时老时幼,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仿佛看尽了红尘悲欢、充满了疲惫与空洞的眼睛。
当林枫踏上桥头时,那灰袍身影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一个空洞、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话语直接响彻在林枫的心神:
“过往……未来……真实……虚妄……汝……可知……何为真我?”
伴随着这话语,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幻惑之力轰然爆发!林枫眼前的景象彻底崩塌,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轮回旋涡,无数世的记忆、无数种人生的可能、无数大道分支的感悟,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外部的幻象,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核心,引动他自身最深层的记忆与潜意识,进行着最本质的拷问!若道心稍有瑕疵,便会在这无尽的轮回信息冲击下迷失自我,意识消散,成为这奈何虚影的一部分!
林枫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可能崩溃。他的意识在无数记忆碎片中沉浮,前世今生的界限变得模糊,甚至连“林枫”这个存在的概念都开始动摇。
危急关头,他丹田内的混沌道婴猛地睁开了双眼,那缕先天混沌源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散发出定住地水火风、重开天地般的宏大意境!
“混沌未分,何来真我?大道无名,何来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林枫福至心灵,不再去分辨何为真,何为假,何为过去,何为未来。他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包容一切的混沌意境之中,将涌入意识的所有信息,无论其来源如何,尽数视为“道”的衍化,如同观察星河生灭、云卷云舒般,不起分别心,不生执着念。
我即是混沌,混沌即是我!过去未来,皆在当下一念!真我虚妄,皆是道痕!
在这种玄妙的境界下,那无尽的轮回信息冲击,仿佛变成了滋养混沌的资粮,不仅无法撼动他的意识核心,反而让他对“轮回”、“因果”、“存在”的本质,有了更加深刻、近乎本源的认知!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深邃、古朴,仿佛与这片灰色的平原、这座光影之桥融为了一体。
那灰袍身影空洞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惊讶,一种了然,最终化为一丝解脱。
“超脱者……可得渡……”
它缓缓抬起手,对着林枫轻轻一点。一道蕴含着“奈何”节点核心本源、带着“勘破”、“抉择”、“渡化”意境的气息,融入林枫的混沌道力之中。
刹那间,林枫脑海中关于“黄泉路引”最后一部分的迷雾彻底散去!一条清晰无比、直指最终目的地“九幽黄泉之眼”的完整路径,赫然呈现!他甚至能隐约感应到,在那路径的尽头,一股浩瀚、古老、蕴含着轮回奥秘的波动,正在呼唤!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幽冥龟甲剧烈震动,乌光大盛,其上的虫爬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与那完整的路径信息相互印证、融合。
林枫缓缓睁开眼,童孔之中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平静。他对着那灰袍身影微微一揖:“多谢指引。”
灰袍身影不再回应,缓缓低下头,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最终与那光影之桥一同消散在灰色的平原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枫站在原地,细细体悟着此番收获。融合了“奈何本源”,掌握了完整路径,他的黄泉路引已然大成!更关键的是,经过这“奈何虚影”的终极拷问,他的道心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变得圆融无瑕,坚不可摧。此刻的他,虽仍是金丹初期,但其根基之雄厚,对大道理解之深刻,已远超同阶,甚至不逊于一些金丹后期乃至圆满的修士!
他抬头望向路径指引的最终方向,目光穿透无尽虚空,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天地极阴之处的“九幽黄泉之眼”。
轮回盘碎片,近在咫尺!
然而,他也清楚,最后一段路,必然是最凶险的。不仅有着“玄阴封界大阵”的阻挡,幽冥殿的主力,恐怕也早已在前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但他无所畏惧。
调整好状态,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林枫一步踏出,身形融入灰色平原的寂寥之中,向着最终的目标,坚定前行。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