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片万物终焉的死寂平原,林枫并未急于寻找隐秘之地闭关。修为突破至金丹中期,又初步融合了轮回盘碎片,他体内力量澎湃,道韵盎然,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行走,来适应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同时体悟红尘万丈,将轮回真意与世间百态相印证。
他收敛了周身那令人心悸的轮回波动,只余混沌道力自然流转,使其气息看起来如同一个修为精深的寻常金丹修士,只是那份源自道根本质的深邃与超然,却是难以完全掩盖。
他信步而行,方向大致朝着中原腹地。一路翻山越岭,过州穿府,不再刻意避讳人烟稠密之处。他见识了城池的繁华,村落的宁静,也目睹了江湖的恩怨,官场的倾轧。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种种红尘景象,在他融入了轮回真意的眼中,不再仅仅是表象,更能看到其背后缠绕的因果丝线,以及那冥冥中推动一切的轮回之力。
他时而会在市井茶馆静坐半日,听那说书人讲述才子佳人的悲欢,王朝将相的兴衰;时而会在田间地头驻足,看那老农辛勤耕作,感受那最朴素的生机循环;时而又会隐去身形,观察那庙宇之中的香火祈愿,感受那信仰之中蕴含的执着与期盼。
这一切,都成了他打磨道心、深化轮回感悟的资粮。他的气息愈发内敛,眼神愈发平和,若不主动显露,几乎与一个饱读诗书的儒雅书生无异,唯有在极深处,才能感受到那如同宇宙般浩瀚的混沌与轮回之意。
这一日,他行至一座名为“青田”的繁华府城。时近傍晚,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如织,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一派人间烟火气。
林枫寻了一处临街的酒楼,要了几样清淡小菜,一壶本地有名的“青田酿”,凭窗而坐,自斟自饮,感受着这与终焉平原截然相反的勃勃生机。
酒楼内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邻桌几名看似江湖豪客的汉子,正高声谈论着近来修行界发生的一件大事,声音不小,清晰地传入了林枫耳中。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南疆那边可是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哦?王兄快说说,可是那黑巫寨和白巫寨又打起来了?”
“非也非也!”那被称作王兄的虬髯汉子摆了摆手,压低了些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比那个可邪乎多了!据说啊,是幽冥殿的人,在什么‘葬魂谷’、‘白骨沼泽’还有最神秘的‘终焉平原’,接连吃了大亏!派出去的无常鬼使、孟婆、甚至三大判官,都铩羽而归,据说还折损了不少人手!”
“什么?!幽冥殿?!”另一人惊呼,脸上露出骇然之色,“那可是能与巡阳司掰手腕的庞然大物!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捋他们的虎须?还能让三大判官都吃亏?”
“具体是谁,没人清楚。”虬髯汉子灌了一口酒,神秘兮兮地道,“只知道是个神秘的道士,据说年纪不大,但道法通玄,尤其擅长雷法和各种闻所未闻的奇异道术!更邪门的是,据说他身边还跟着一条古怪的金色蛊虫,厉害得紧,连幽冥殿的尸傀和法宝都能轻易破去!”
“道士?金蚕蛊?”另一人若有所思,“莫非是苗疆白巫寨请来的援手?不对啊,白巫寨擅蛊,但没听说有如此厉害的道门传承……”
“谁知道呢!”虬髯汉子咂咂嘴,“反正现在幽冥殿是颜面大损,据说内部震怒,已经发出了‘幽冥追杀令’,誓要擒杀那名道士,夺回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现在整个修行界暗流涌动,不少势力都在暗中打听那道士的来历和下落呢!”
“幽冥追杀令?!”几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不死不休啊!那道士怕是有难了……”
林枫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幽冥殿的动作很快,消息已然传开。自己如今算是彻底暴露在各方视野之下,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不过,他如今实力大进,倒也并非十分惧怕。只要不是元婴老怪亲自出手,他自信都有周旋甚至反杀之力。
他继续静静听着。
另一桌,几名看似商贾打扮的人,也在低声交谈,话题却更加隐秘。
“……消息可靠吗?那‘东西’真的在终焉平原出现了?还被那神秘道士得去了?”一个胖商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八九不离十!”一个瘦削商人笃定道,“我家供奉的一位客卿,与巡阳司有些关系,透露出的口风就是如此。据说那东西关乎轮回之秘,乃天地至宝!巡阳司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正在暗中调查,据说连那位很少露面的司主大人都被惊动了!”
“轮回之秘?!”胖商人眼睛瞪得熘圆,呼吸都急促起来,“我的老天爷……这要是真的,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难怪幽冥殿像疯了一样!”
“谁说不是呢!”瘦削商人叹道,“现在啊,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不光是幽冥殿和巡阳司,听说一些隐世不出的古老家族和宗门,也都有了动静。那道士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找到他,福祸难料啊!”
林枫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连巡阳司和那些隐世势力都被惊动了?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轮回盘碎片的吸引力,看来远在他的预估之上。如此一来,他面临的潜在敌人,就不止幽冥殿一家了。
他放下酒杯,留下酒资,起身离开了酒楼。
走在青田府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林枫心思电转。闭关巩固修为仍是当务之急,但地点需要更加谨慎,绝不能泄露丝毫气息。或许,该往那些人迹罕至的海外岛屿,或者某些天然形成的阵法绝地中去。
正思索间,他经过一条阴暗的小巷口,混沌灵觉忽然捕捉到巷内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以及几声压抑的闷哼与挣扎声。
他脚步一顿,目光扫向巷内。只见几名身着黑衣、气息阴戾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嘴角溢血,显然受了伤。而那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那个包袱中散发出来的,带着一种纯阳正气与幽冥死气交织的奇异感觉。
“小子,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一名黑衣汉子恶狠狠地低喝道,手中短刃闪烁着幽光。
“你们……你们幽冥殿……休想……”那书生虽然虚弱,眼神却异常倔强,死死护住怀中包袱。
幽冥殿?林枫眼神一冷。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凡俗府城,也能遇到幽冥殿的外围爪牙行事。看那书生护着的包袱,其中之物似乎颇为特殊,竟能引动他体内轮回之力的轻微共鸣。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既然涉及幽冥殿,又恰好撞见,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一步踏入巷中,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在此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
那几名黑衣汉子猛地回头,看到只是一个身着青袍、看似文弱的年轻道士,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狞笑:“哪里来的野道士,也敢管爷爷们的闲事?滚开!否则连你一起宰了!”
那书生看到有人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喊道:“道长救我!他们抢我传家之宝!”
林枫并未理会那几名汉子的叫嚣,目光落在书生怀中的包袱上,感应着其中那奇特的能量波动,心中已然有数。此物,似乎与幽冥殿追寻的某种东西有关,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关于幽冥殿近期动向的线索。
他看向那几名黑衣汉子,澹澹道:“放下东西,自断一臂,可饶你们不死。”
“狂妄!”为首汉子怒极反笑,猛地一挥手,“做了他!”
三名黑衣汉子同时扑上,手中短刃带起道道阴风,直刺林枫周身要害!看其身手,竟都有筑基期的修为,显然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林枫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直到那短刃即将临身,他才轻轻拂了拂袖袍。
一股柔和却磅礴无比的混沌元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砰砰砰!
三名黑衣汉子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巷壁之上,筋骨断裂之声清晰可闻,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为首那汉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踢到了铁板,转身就想逃跑。
林枫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一道细微的混沌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没入那汉子后心要穴。那汉子身体一僵,扑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虽未死,但一身修为已被废去。
举手投足间,解决四名筑基修士,林枫面色如常,仿佛只是拍死了几只苍蝇。他走到那惊魂未定的书生面前,伸手虚扶:“这位兄台,没事了。”
书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爬起,对着林枫深深一揖:“多……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文咏,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林枫目光落在文咏怀中的包袱上,“此物似乎不凡,竟引来幽冥殿觊觎,不知文兄可否告知来历?”
文咏犹豫了一下,但想到眼前道长方才展现的神通,以及救命之恩,便咬了咬牙,解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盒子,盒盖上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那奇异的能量波动正是从盒中传出。
“不瞒道长,此乃我家传之物,据先祖所言,乃是祖上一位曾与幽冥殿抗争的先辈所留,据说其中藏有关于幽冥殿一处重要分舵的线索,以及……以及克制幽冥之力的些许法门。幽冥殿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一路追杀我至此……”文咏语气悲愤。
林枫接过青铜盒子,指尖混沌道力流转,轻轻拂过盒盖。盒盖上的符文微微一亮,随即咔哒一声,自动打开。盒内并无他物,只有一枚非金非玉、通体温润、散发着纯阳与幽冥交织气息的奇异令牌,以及一张不知何种兽皮绘制的地图残片。
看到那令牌的瞬间,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令牌的材质与气息,竟与他之前得到的那块幽冥龟甲有几分相似!而那张地图残片,指向的方位,赫然是中原与南疆交界处的一片神秘山脉——阴魂山脉!
据传那里是幽冥殿一处极其重要的分舵所在,经营多年,宛如铁桶。
“果然是幽冥殿的东西……”林枫合上盒子,递还给文咏,“此物关系重大,文兄还需妥善保管,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文咏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将盒子推回:“道长神通广大,连幽冥殿判官都不惧。此物在我手中,不过是招灾引祸的根源,迟早会被幽冥殿夺去。今日蒙道长搭救,无以为报,愿将此物献与道长!只求道长他日若有机会,能凭此物,多斩几个幽冥殿的妖人,便算是为我文家,为天下苍生出了一份力!”
林枫看着文咏那真挚而决绝的眼神,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贫道便暂且收下。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文兄所托。”
他收下青铜盒,又取出几枚疗伤和固本的丹药赠予文咏,助他迅速恢复伤势,并指点了他一条相对安全的离开路径。
送走千恩万谢的文咏,林枫握着那微沉的青铜盒,目光深邃。
阴魂山脉……幽冥殿重要分舵……这倒是个意外的线索。或许,在闭关之前,可以去那里看看?若能端掉幽冥殿一个重要据点,既能削弱其实力,也能搅乱局势,让自已获得更多的喘息之机。
他收起盒子,身影融入青田府的夜色之中,心中已然有了新的计较。归途,似乎并不会那么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