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闻言一愣,这才仔细看向说话的“婢女”,这一看,心中顿时巨震:这哪里是什么婢女!明明是男的!
还没想到秽乱后宫,秦深就觉得这人眼熟,好像见过!
再仔细看眉眼,这分明是奉命出京查案、许久未归的御史薛念!
男……男扮女装?!
“你……薛御史?”秦深惊疑不定。
韦沉璧焦急催促:“快走!迟则生变!”
薛念也重重颔首,语气凝重:“秦副指挥使,事不宜迟,请速送我去宣政殿面圣!证据在此!”他拍了拍自己胸前暗藏之处。
秦深看到薛念这般模样,又听他提及“证据”,心知定然是出了泼天的大事。他依稀还记得薛御史和魏御史是年前就出京暗中去查太子遇刺一事了。
同行的魏御史呢?怎么不见人了?
打扮成这样进宫,必是出了大事!
秦深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对左右低喝一声:“护住他!”随即,亲自携了薛念的手臂,转身便朝着皇帝所在的宣政殿疾步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宫道尽头。
只留下韦沉璧还站在原地,仿佛刚才那一番疾言厉色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而那位留下来陪伴的宫人,早已被眼前这电光火石般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怎么回事?
秦副统领……怎么就把韦三小姐的“婢女”给带走了?!
那宫女满腹疑云,却深知宫中生存之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不敢多问半句,只默默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看似虚弱不堪的韦沉璧。
两人刚转过身,准备慢慢挪回廊下等待公主的轿撵,却正撞见太子一行人,以及宁王方才吩咐去传、此刻恰好抵达的暖轿,正停在麟趾门前。
宝福一路小跑,总算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太子的步伐。
抬轿的内侍们见太子在此,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请太子先行。
太子却仿佛并不着急,目光淡淡扫过场中。
韦沉璧与那宫女见状,连忙对着太子躬身行礼。韦沉璧更是“虚弱”地晃了晃身子,全靠宫女搀扶才勉强站稳。
太子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装模作样地往前走了两步,仿佛才注意到这里有生人,停下脚步,看向那宫女,语气平和地问道:“这是……?”
宫女连忙又解释了一遍:“回太子殿下,此乃吏部韦侍郎千金,奉召入宫觐见明懿公主,方才不慎崴了脚,正在此休息。”
太子闻言,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神色:“原是韦小姐。既崴了脚,怎能在此久站?”他随即转向身后,递了一个眼神给宝福,“还不快传轿撵来?”
宝福心领神会,立刻指挥着身后那乘原本为宁王所传、现已空置的暖轿落地,又对那宫女道:“快扶韦小姐上轿,仔细些。”
宫女连忙应是,小心翼翼地扶着韦沉璧坐入轿中。
韦沉璧连忙向太子道谢。
宝福又上前一步,对着抬轿的内侍们低声嘱咐,声音却足以让周遭几人听清:“韦小姐是明懿公主的贵客,都仔细伺候着,稳当着些,若有闪失,仔细你们的皮!”
内侍们连声应诺,这才抬起轿撵,稳稳地朝着清宁殿方向行去。
待轿辇远去,宝福才敢悄悄抬眼觑了觑自家主子。这一看,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太子殿下,此刻眉宇间的冰霜竟似融化了不少,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股骇人的低气压已然消散。
太子殿下这脸,怎么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宝福心里嘀咕。
他自然不知,就在方才那电光火石之间,太子已然看出了几分门道!
那个一直低眉顺眼跟在韦沉璧身边的“婢女”,虽然身形伪装得极好,但某些细微的举止和偶尔抬眼的瞬间,让太子觉得异常眼熟。
那分明是奉命出京暗查他遇刺一案的御史之一,薛念!
一旦认出薛念,前后之事便瞬间贯通!她找秦深是要帮薛念面圣啊
御史魏歆和薛念出京暗查,此事太子心知肚明,甚至暗中还安排人将一些不易察觉的证据,“不着痕迹”地送到了他们手中。
然而,就在前几天,定国公向他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即便御史带着铁证回京,坐实了荣王刺杀储君之罪,说到底也只是兄弟相争。皇上很可能乐于见到鹬蚌相争的局面,届时不轻不重地斥责荣王惩罚一番,荣王推几个人出来顶锅,皇上再拿出“兄友弟恭”、“手足之情血浓于水”的幌子,太子很可能就得被强压着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但若……御史是在历经千难万险,遭遇重重追杀,甚至付出惨烈代价,比如一死一伤后才狼狈回京,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不再仅仅是兄弟内斗,而是公然挑衅皇帝的威严,藐视朝廷的法度!届时,为了维护帝王尊严和朝廷威仪,皇上必定震怒,荣王不死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太子深以为然,当即准了此计。他也不让自己人动手,不过给荣王的人一些消息,却是极顺手的。
因此,离京城越近,魏御史他们遭遇的“刺杀”就越发频繁、狠辣。而魏薛二人,一直以为这些全是荣王丧心病狂的灭口之举,完全不知道里面还有太子的手笔。
荣王和柳敬峦在京城搞出的“严查”,太子自然一清二楚,他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波助澜。不然,单柳敬峦一个失了势的步兵都指挥使,能在京城中掀出这样大的风浪吗?
两个御史越狼狈,就越能证明荣王手段之酷烈,心思之歹毒!往后,皇父的怒火才能越盛!
只是,太子万万没有想到,韦三娘……她怎么会卷入这滩浑水?
而且还如此胆大包天,亲自带着乔装改扮的薛念闯入宫闱禁地!
想通了这一切,太子心中那滔天的醋意和怒火,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震惊,是后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与悸动。
魏薛二人是查孤被刺杀一案!韦三娘,你这般不遗余力的相帮,是为了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