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抱着那叠彩色纸和几卷丝带走进创意坊，脚步比刚来时稳了不少。她把东西轻轻放在靠窗的长桌上，回头看了眼门口，像是怕有人跟进来。屋里很安静，只有风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吹得墙边挂着的布帘轻轻晃动。
她坐下来，把材料一样样摊开。彩纸按颜色排好，丝带卷成小束，贝壳和木片摆在角落。节目组给的清单她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手指沿着纸边慢慢划过。这么多东西，到底该怎么用？
她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陈宇默早上说的话：“你一直都在注意别人没留意的地方。”这句话她反复想了好几遍。现在轮到她去看见别人了，可怎么才能让这份“看见”变成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先从最熟的人开始想——陈宇默。他总能在大家僵住的时候说出一句话，让气氛松下来。有次半夜拍外景，设备出问题，所有人都急了，是他蹲在地上检查线路，一边修还一边讲冷笑话。那时候她就在旁边，听见了，记住了。
她起身走到货架前，在一堆未完成的木挂件里翻找。有个刻了一半笑脸的木牌，线条歪歪扭扭的，但看着有点像他笑起来的样子。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去，转头去翻颜料盒。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陈宇默探头进来，手上还拿着瓶水。他看见她，愣了一下，“你在这儿呢？”
柳如烟下意识把刚才拿的木牌往身后藏了藏，点头说：“嗯，在挑点东西。”
“挑什么呢？”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桌上整整齐齐的分类上，“你还真分门别类啊。”
“怕弄混。”她低声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我想尽量贴合他们。”
陈宇默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卷蓝底银星的丝带，“这颜色挺像昨晚篝火映在海面上的样子。”
柳如烟抬头看他，“我也觉得……有点像。”
“所以你是真在用心挑？”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还以为你会随便做点啥交差。”
“我不想随便。”她说，“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得认真做。”
陈宇默没再开玩笑，而是低头看桌上的材料。他注意到她已经把纸折了几种不同的形状，有的像信封，有的像小盒子。“你都打算怎么做？”
“还没定。”她指着那张淡紫色的手工纸，“比如这个，我想给何晴做个能随身带的小本子，封面绣一句‘你值得被听见’。”
陈宇默眉毛挑了一下，“为什么是这句话？”
“因为……”她顿了顿，“她其实很敏感，只是不擅长表达。昨天她道歉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出她是真心的。那种时候，如果有人能告诉她‘你说的话有人在听’，可能会好受一点。”
陈宇默看着她，没说话，过了几秒才点头：“这比什么勋章都有用。”
柳如烟松了口气，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那你打算给王均送啥？”陈宇默又问，“扳手吗？”
她笑了，“不是。我记得他背包里总带着工具，螺丝刀、胶带、小钳子都有。他帮别人修设备从不说累。我想用木片做个迷你工具箱，里面刻上‘随时待命’。”
“行啊。”陈宇默点头，“他还真配这个。”
“夏初冉的话……”柳如烟拿起一枚贝壳，“她喜欢清晨一个人去海边走，有次我看见她蹲在那儿听浪声。我想做个风铃，挂贝壳的那种，让她带回房间也能听到。”
“她肯定喜欢。”陈宇默说，“她连闹钟都不设，就靠自然光起床。”
柳如烟低头继续整理材料，“徐欢我还没想好。但她总在镜头外拍大家的照片，手机相册里全是别人的笑脸。我想做个手链，串些彩色玻璃珠，每个颜色代表一种情绪，让她知道我们也记得她的记录。”
陈宇默靠在桌边听完，忽然说：“你记得这么多事？”
“也不是特意记的。”她摇头，“就是平时看到了，留在心里了。”
“很多人看到也留不住。”他说，“你能记住这些，说明你本来就在意。”
柳如烟没接话，只是低头把一张橙色的纸折成三角形，又展开，重新折了一遍。
“那你准备给我做什么？”陈宇默突然问。
她动作停了一下，“你……不用太特别。你总是支持别人，我想做个能让你停下来的东西。”
“让我停下来？”
“嗯。”她指着那个笑脸木牌，“我想把它做完，涂上颜色，背面写一句话——‘谢谢你从来不催我们赶路’。”
陈宇默怔住，随即笑了，“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真的。”她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不怕冷场的人。你在，我们就敢慢下来。”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风扇的声音显得更清楚了。
陈宇默喝了口水，把瓶子放在桌上，“你要不要试试加点亮粉？那个木牌刷层清漆，撒点金粉，等太阳照进来，会一闪一闪的，像你刚才挑的那卷丝带。”
“可以。”她点点头，“我试试。”
他又看了眼桌上的草图，“需要剪刀吗？那边柜子里好像有。”
“我找到了。”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圆头剪刀和一小盒针线，“节目组准备得很全。”
“行，那你慢慢弄。”陈宇默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打扰你了。”
“等等。”她叫住他。
“还有事？”
“你刚才说的亮粉……在哪一格？”
他转身打开靠墙的柜子，从第三层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她，“这种细颗粒的最好看，洒一点就够了。”
“谢谢。”她接过，手指碰到罐子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别太晚。”他说，“做完记得吃饭。”
“我知道。”
陈宇默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低头在纸上画尺寸，笔尖移动得很稳。
他推门出去，风把门带上了。
柳如烟没抬头，继续写着。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小盒子的展开图，旁边标注：夏初冉，贝壳x3，麻绳打结方式。然后翻页，写下一行字：给王均——木片厚度0.5cm，刻字深度要浅，避免裂开。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腕上。她换了一张绿色的纸，试着折了个立体星星，打开看了看，不满意，又换了一张。
她把废纸叠成小方块，码在桌角。已经有六个了。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像是谁在远处打闹。她抬了一下头，又低下，拿起针线盒里的蓝色线轴，对比着丝带的颜色。
她抽出一段线，剪断，穿针。针尖穿过布面时发出轻微的“嗒”声。
她开始在一角绣字。
第一个字是“你”。
针脚细密，力道均匀。
第二个字是“值”。
线尾压得很实，没有松脱。
第三个字刚起针，门外影子一晃。
有人站在门口没进来。
她手停住，针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