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带着刘虎和侦察小队穿出密林，脚刚踩上山道，他停下脚步。身后士兵陆续跟上，喘息声在夜色里清晰可闻。他没有回头，只抬手一压，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草图，纸角已经被汗水浸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再次确认破庙的位置。线条连成的路线在他指尖下显得格外清晰。五日周期、夜间出动、骑兵开道、火器护卫——这不是劫掠，是控制。
“我们回营地。”他说。
一行人沿山路快速前行，半个时辰后抵达临时驻地。这里是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周围树木茂密，适合隐蔽。张定远一进屋就吹亮油灯，将草图铺在桌上。他拍了两下桌面，外面值哨的士兵立刻敲响铜锣三声。
明军士兵迅速集合，列队站好。没人说话，只有铠甲轻碰的声音。张定远走出屋子，站在他们面前。
“刚才我们看到的，不是流寇。”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他们有巡逻队形，有联络信号，有固定路线。他们在建立据点。”
队伍中有人皱眉，有人低声吸气。原本以为只是清剿几股散贼，现在听来，敌人比预想的难对付得多。
张定远指着地图：“破庙是他们的枢纽。所有行动都从那里开始。他们每五天一次转运物资，今晚就是第五天。如果我们不动手，等他们完成转移，下次再找机会就难了。”
刘虎上前一步：“你是说，现在打？”
“对。”张定远点头，“今夜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转身回到桌前，拿起炭笔在纸上画出三组行动路线。
“第一组，由刘虎带队，十名精锐，绕到庙后山坳，封锁退路。那里是唯一能逃出去的方向，你们必须卡死。发现有人试图突围，立即截杀，不准放走一个。”
刘虎接过炭笔，在自己负责的路线上划了一道：“明白。”
“第二组，主力突击队，我亲自带。正面破门强攻。目标是主殿和东侧厢房，那里最可能是藏人和存放物资的地方。动作要快，不准恋战。”
他顿了顿，看向第三组。
“第三组，火器支援。埋伏在东南坡林缘，距离庙门八十步。一旦倭寇集结抵抗，立刻开火压制。记住，不到关键时刻不开火，第一轮必须集中一点，撕开口子。”
命令下达，各组领命。士兵们立刻开始整装。检查刀剑、装填弹药、绑紧靴带。没有人问多余的问题，也没有人喧哗。他们是戚家军的老兵，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张定远走到火器手身边。十支长管铳整齐排列在地上。他蹲下身，一支一支检查。枪管干燥，引信完好，火药袋密封严密。
“你们的位置最关键。”他对火器手说，“倭寇有火器，但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提前布置火力点。你们的第一轮射击，必须打断他们的组织。”
一名火器手点头：“我们准备好了。”
张定远又走到刘虎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先开口。
“你说背后有人指挥……”刘虎低声问，“会不会是山本？”
张定远看着远处山影，破庙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如果只是普通倭寇，做不到这么整齐的行动。”他说，“巡逻间距一致，转向统一，哨探系统严密。这种布置，不是底层贼寇能有的。一定有人在后面统筹。”
刘虎握紧腰刀：“那就更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张定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带的人都是精锐，我知道你能守住那条路。但如果发现异常情况，比如敌人数目超出预期，或者有陌生面孔指挥，不要硬拼，立刻派人回来报信。”
“明白。”刘虎收起炭笔，转身召集自己的队员。
张定远回到营地中央。所有小组已完成装备检查。士兵们安静站立，等待最后命令。他最后一次巡视队伍，看每个人的武器是否齐全，铠甲是否牢固。
他对传令兵招手：“把这张图封存，送回主营。如果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没回来，就把情报交给戚帅。”
传令兵接过图纸，郑重收好。
张定远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偏西，夜已过半。风从林间穿过，吹动屋檐下的布帘。
他拔出腰间长剑，在地上划出一条线。
“半个时辰后出发。”他说，“夜行禁声，直扑破庙。”
队伍立刻分散行动。刘虎率第一组先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火器支援组沿东南坡移动，脚步轻而有序。主力突击队留在原地，默默调整呼吸，等待出击时刻。
张定远站在营地门口，望着通往破庙的山路。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远处，破庙方向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但他知道，那里有人在活动，在等待下一个五日周期的到来。
而现在，他要打破这个周期。
他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士兵说：“通知所有人，检查火铳防潮布是否包严。今晚可能会下雨。”
士兵应声而去。
张定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靴子。泥痕未干，是从密林一路带回来的。他抬起脚，在石头上刮掉泥土。
然后他重新站直。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