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期,基地内弥漫着一种紧绷后的疲惫与压抑的宁静。
伤者在医疗中心接受治疗,未受伤的也各自回到房间,试图在短暂的喘息中恢复消耗殆尽的体力和精神。
叶炀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自己房间时,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五点。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笼罩着临安。
他甚至来不及脱下沾满尘土和硝烟气息的作战服。
身体刚接触到冰冷的床垫,海啸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神经,淹没了所有感官。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
混沌的梦境深处。
没有具体的景象,只有一片翻涌的、如同星云般的能量光雾。
两团截然不同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这片混沌中亮起。
一团是深邃浩瀚、如同包容万物的蔚蓝海洋。
一团是厚重沉凝、如同承载大地的暗金熔岩。
优涅斯与约顿海姆。
地球的海洋与大地守护者。
它们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达灵魂的威压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叶炀的意识在这片混沌中凝聚成形。
他看着那两团光芒,疲惫的意念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警惕。
“你们两个……突然冒出来,有什么事?”
优涅斯那空灵温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吾等已感知……守护者……〕
那声音仿佛带着海潮的叹息。
〔此战……凶险远超预想……〕
〔团结……一切可团结之力……〕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拜托了……〕
约顿海姆那如同地壳摩擦的沉重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冰冷警示:
[未知的恐惧……将至……]
[其影……已笼罩此界……]
叶炀的意念在混沌中猛地一凝。
未知的恐惧?将至?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百特星人阴冷的笑容、奇玛伊拉改造的怪兽军团、云玲珑苍白如纸的脸……
他不需要更多的警告,不需要更多的预言。
“不用多说!”
叶炀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粗暴地打断了约顿海姆未尽的话语。
“我既然接下了这担子……”
他的意念扫过那两团代表着地球本源意志的光芒,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坚定。
“就一定会死战到底!”
“不退!”
“慢走不送。”
声音如同誓言,带着金属般的铿锵,狠狠砸在这片混沌的梦境空间里。
优涅斯的光芒微微荡漾了一下,那空灵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
约顿海姆的暗金光芒则剧烈地明灭了一瞬,如同压抑的火山,最终也只归于一片沉重的死寂:
[……]
两团光芒不再言语,如同完成了某种使命,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彻底融入翻涌的混沌光雾,消失不见。
只留下叶炀的意识,独自悬浮在这片无边的混沌中。
梦境开始变得不稳定,光雾剧烈翻涌。
现实中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拉扯着他的意识下沉。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
短暂的休整期并未持续太久。
基地内压抑的宁静,被一种无声的焦灼取代。
李凌将自己关在战术分析室整整一天一夜。
他调阅了渝州地区所有的地质报告、能量异常记录、以及奇玛伊拉最后消失点的深层扫描数据。
地图上被标记的点和线越来越多,最终指向一个被反复忽略的区域——渝州西北部,一片因早年过度采矿而被废弃、地质结构极其复杂且不稳定的荒芜山区。
“废弃矿洞……地下暗河……天然溶洞系统……能量屏蔽效应……”
李凌的手指划过屏幕上那片被标注为“高危禁入”的红色区域,眼神锐利如鹰。
他想起在临时医疗点外,一个被疏散的老矿工无意间的嘟囔:
“……那鬼地方,邪性得很,早年就老出事,矿道说塌就塌,还有股子怪味……像……像烂肉混着铁锈……”
怪味……烂肉混着铁锈……
李凌的瞳孔猛地收缩。
奇玛伊拉毒素特有的甜腥,混合着它改造生物时散发的金属和生化液气味。
线索瞬间串联。
没有通知任何人。
李凌换上了一套轻便但防护性极佳的深灰色勘探服,配备了高精度环境探测器、强光手电、攀岩索、以及最重要的——他的火花棱镜。
他避开基地的主要通道,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tL基地。
目标:渝州西北,废弃矿山区。
……
路途崎岖而漫长。
废弃的矿场入口早已被坍塌的巨石和疯长的荆棘封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和金属混合气味,比外围区域更加清晰。
李凌利用攀岩索和工具,从一处地质断层形成的狭窄裂缝中艰难下行。
裂缝深处,是废弃矿洞的深处。
黑暗,潮湿,死寂。
只有探测器微弱的指示灯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废弃轨道、锈蚀的矿车残骸、以及支撑矿洞、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梁。
空气里的那股怪味越来越浓。
李凌屏住呼吸,激活了探测器的生物能量扫描和毒素浓度监测。
屏幕上,代表生物能量反应的红色光点在前方深处剧烈闪烁!
毒素浓度指数更是飙升到危险阈值!
他关掉手电,仅凭探测器微弱的荧光在黑暗中如同幽灵般潜行。
矿洞深处,空间陡然变得开阔。
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巨大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光源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洞壁上生长着的一种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苔藓。
以及……中央一个巨大正在不断蠕动的暗红色肉瘤状物体!
肉瘤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里面流淌着暗紫色的粘稠液体。
它扎根在洞窟中央,无数粗壮的、如同树根般的触须深深扎入周围的岩壁和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生化液的气息。
而在肉瘤周围,散落着大量破碎的蛋壳状物和粘稠的组织液。
几只形态扭曲、尚未完全成型的怪兽躯体浸泡在粘液中,发出微弱的嘶鸣。
是奇玛伊拉的巢穴。
它正在这里培育新的改造怪兽。
李凌的心脏狂跳,他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阴影中,调整探测器,记录下这里的一切。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
中央那巨大的肉瘤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
一条粗壮、覆盖着粘液和暗红色鳞片的巨大舌头,缓缓从肉瘤顶端的一个孔洞中探出。
紧接着,一个覆盖着厚重角质、长着巨大独角的狰狞头颅,从肉瘤中缓缓升起。
猩红的复眼在幽绿的光线下缓缓睁开,带着冰冷和一丝刚刚苏醒的慵懒。
奇玛伊拉!
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猩红的复眼扫视着黑暗的洞窟。
李凌屏住呼吸,将身体与岩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心跳如擂鼓。
奇玛伊拉的视线在他藏身的阴影处停留了几秒。
李凌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
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奇玛伊拉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满足的嘶鸣,巨大的舌头舔舐着肉瘤表面,开始享用那些破碎的蛋壳和粘液中的营养。
李凌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奇玛伊拉的巢穴。
看着那正在培育新怪兽的恐怖肉瘤和刚刚苏醒的奇玛伊拉,李凌一阵后怕。
他没有惊动它。
和来时一样,他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巢穴。
黑暗的矿洞中,只有他离去的、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以及,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光芒的眼睛。
情报,已经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