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把箱子锁上。”
我死死地盯着那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正在拿着一支点翠步摇往头上比划的夏荷,手一抖,差点没把东西摔了。
“姐……姐姐?”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眼睛里还闪烁着被金银晃出来的贪婪光芒,“这么好的东西,您……您不挑两件戴戴?这可是王爷赏的啊!”
“我让你锁上!”
我猛地提高了音量,吓得夏荷浑身一激灵,手里的步摇“啪嗒”一声掉回了箱子里。
“别碰。”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恐惧。
“一件都别碰。哪怕是一根线头,都别给我弄乱了。”
夏荷被我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吓坏了,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盖上了箱盖,挂上了铜锁。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那刺目的金光终于被关进了黑暗里。
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摸了摸头上那根只值几文钱的木簪。
这才是温婉。
这才是那个带着孩子、在王府里求生存的奶娘。
那些锦衣华服,那些金银珠宝,从来都不属于我。
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戴上了凤冠也变不成凤凰。
我若是真的穿金戴银地走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沐猴而冠,滑稽可笑。
“婉儿啊……”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婆婆林氏,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看着那几口大箱子,浑浊的老眼里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她拉住我的手,那双粗糙如树皮的手掌在微微发抖。
“咱们……咱们受不起啊。”
“娘知道王爷现在待你好,可这好……太吓人了。”
婆婆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她活了大半辈子,有着庄稼人最朴素的直觉。
“这要是以后……”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哭腔。
“这要是以后王爷不喜欢你了,要把咱们赶出去。这些东西……那就是咱们偷盗主家财物的罪证啊!”
轰!
婆婆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我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
是啊。
罪证。
我想起了以前在乡下听过的戏文。
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通房,得宠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失宠,主家随便安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就能把人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萧彻现在是宠我,可这份宠爱,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一年?
等他腻了,等他有了新欢,或者是正牌王妃进门了。
这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就是悬在我头顶的催命符!
到时候,我说这是王爷赏的,谁信?
谁会信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会赏给一个卑贱的奶娘这么多逾制的宝物?
他们只会说我贪得无厌,说我手脚不干净,说我……该死!
夜深了。
夏荷和婆婆都睡下了。
我一个人点着灯,坐在那几口大箱子旁边,像个守着宝藏却不敢伸手的乞丐。
鬼使神差地,我又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
拿起那支金镶玉的步摇。
那玉色温润,触手生凉。
在昏黄的灯光下,它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寒心。
“温婉,你想要吗?”
我问自己。
想。
怎么可能不想?
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想穿绫罗绸缎,戴金银首饰?
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再也不用为了几两银子的月钱看人脸色,再也不用担心小石头冬天没有棉衣穿,再也不用……
可是。
代价呢?
拿了这些东西,我就真的成了萧彻豢养的金丝雀。
我就得把自己的脊梁骨抽出来,给他当脚垫。
我就得每天涂脂抹粉,像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只为了讨他欢心,求他多赏我一口饭吃。
那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张嬷嬷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我看着手里的步摇,只觉得它重如千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是我的自尊。
是我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仅剩的、也是最后的一点东西。
如果连这点东西都卖了,那温婉……就真的死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那冰凉的玉石上。
我不卖。
哪怕穷死,饿死,我也不能把自己卖了。
萧彻,你的这份“好意”,太重了。
重得能把我的命都压断。
我受不起。
也不敢受。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
我没有叫醒夏荷,而是直接走到了院门口,叫住了几个正在扫地的粗使太监。
“几位公公,劳驾。”
我指了指屋里那几口显眼的大箱子,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抬出去。”
那几个太监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置信。
“温姑娘,这……这是王爷赏的啊,您这是要抬哪儿去?”
“哪儿来的,就抬回哪儿去。”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目光越过重重院墙,看向了那座象征着权力的啸风堂。
“抬回前院书房。”
“还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