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主控室内，晶球的光芒稳定流转。
“虚空折跃准备：能量充能6%，预计充能完成时间：五个时辰三刻。”主控核心的声音平静无波。
凌昭站在晶球前，墨辰、青玄等人肃立两侧。球形试炼空间中经历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神魂中那种与星舟深度绑定后的微妙感应正在逐渐清晰——仿佛这艘船成了他身体的延伸，每一个能量回路的流转，每一处阵法的脉动，都如同呼吸般自然可感。
“阁主，您的神魂……”云芷担忧地看着凌昭苍白的脸色。
“无妨。”凌昭摆手，闭目内视。试炼虽然通过，但消耗确实巨大，尤其是第三境“印心”，几乎将他神魂中与苏挽晴相关的全部情感记忆提炼了一遍。那种感觉，就像将心掏出来放在火上反复灼烤，痛苦却又让某种东西更加纯粹。
他取出一瓶温养神魂的丹药服下，药力化开，识海中撕裂般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青玄，检查星舟所有防御阵法，重点监控外部空间扰动。”凌昭睁开眼睛，目光恢复锐利，“墨辰，你带人熟悉星舟各区域的基础操控，特别是应急逃生通道和备用能量节点。悬空山不会坐视我们抵达玉清天。”
“是！”
众人领命而去。主控室内只剩下凌昭一人。
他走到透明的舱壁前，看着外面飞速流逝的星辰流光。星舟此刻仍处于“星轨滑翔”模式，速度已经远超寻常修士的遁光，但相比即将开启的“虚空折跃”，这不过是热身。
虚空折跃——并非简单的空间穿梭，而是在高维空间中进行短距“折叠”，直接跨越天文单位级的距离。每一次折跃，都需要精准计算起始点与目标点的空间坐标，避开宇宙中那些看不见的“空间暗礁”和“虚空乱流带”，同时对星舟本身的材料和防护也是极大考验。
上古时期，星痕宗正是凭借这一技术，才能探索诸多未知天域。
“情感锚点共鸣度87%……”凌昭低声重复着试炼给予的数据。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主控核心没有解释，但他能感觉到——当自己凝神感应时，玉清天方向传来的那种联系，比之前清晰了不止一筹。
他甚至能隐约“触摸”到那种联系的质地：冰冷、坚韧、带着一种在绝望中硬生生开出一线生机的顽强。
那是阿拂的气息。
“报告舟主。”晶球突然闪烁，“侦测到前方三百万里处出现空间扰动，疑似人工制造。扰动点数量：三。能量特征分析……匹配玉清天‘巡天司’制式破界梭。”
来了。
比预想的更快。
凌昭眼神一冷：“调出影像。”
晶球上方投射出一片虚影。虚空中，三艘长约百丈、通体银白、形如梭子的飞舟正呈品字形排开。它们周围环绕着密集的符文光环，正不断向外发射某种探测波纹。
“破界梭，玉清天巡天司标准巡逻载具，配备‘碎空弩’六门，单发威力相当于炼虚中期全力一击；联合防御阵可抵御清虚境初期攻击。常规编制每梭载员十二人，最低修为化神。”主控核心快速汇报着数据。
“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是至少三十六名化神以上的修士，三艘专业战斗飞舟。”凌昭语气平静，“星舟当前状态，正面冲突胜算如何？”
“胜算分析：若采取常规对抗，胜率72.3%，但能量消耗预计增加40%，可能导致折跃推迟。建议采取规避或速战速决。”
凌昭沉吟片刻：“星舟的隐匿能力如何？”
“九重星辉护盾包含‘流光折射’与‘空间相位偏移’双重隐匿功能，全力开启下，清虚境以下修士极难发现。但对方正在发射广域空间震荡波，可能干扰隐匿效果。”
“那就先隐匿，看他们能否发现我们。”凌昭做出决定，“如果被发现……那就速战速决。准备‘星陨炮’蓄能，目标：左侧那艘破界梭的能量核心。”
“遵命。”
星舟外部的流光悄然黯淡下去，船体表面浮现出一层如水波般的涟漪，整艘星舟逐渐变得半透明，最后几乎完全融入背景的黑暗虚空。
三百万里的距离，在双方相对航速下迅速缩短。
破界梭内。
为首的梭长是一名面容冷硬的中年修士，身着巡天司银白战甲，肩章上刻着三颗星——这是炼虚巅峰的标志。他盯着面前不断刷新的探测光幕，眉头紧锁。
“报告梭长，第七轮广域震荡波扫描完成，未发现异常空间波动。”副手汇报。
“不可能。”梭长沉声道，“青璃元君亲自下令，说那艘上古星舟正朝玉清天而来。我们守在这条最可能的航路上，没理由完全探测不到。”
“会不会……对方有超越我们理解的隐匿手段？”另一名修士迟疑道，“毕竟那是上古星痕宗的造物。”
梭长沉默。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可能。但巡天司的破界梭配备的是玉清天最先进的探测阵法，理论上，除非是清虚境大能亲自施展空间藏匿神通，否则不可能完全躲过。
“启动‘天眼通明阵’。”梭长咬牙道，“消耗三成储备灵石，进行深度扫描。我不信一艘千丈星舟能凭空消失。”
“可是梭长，天眼通明阵对灵石消耗极大，而且会暂时削弱防御阵的强度……”
“执行命令！”梭长厉声道。
三艘破界梭同时亮起刺目的白光，梭首处各自睁开一只巨大的、由符文组成的“眼睛”。三道光束射出，在虚空中交织、扩散，形成一片覆盖数万里范围的探测力场。
力场扫过之处，连最细微的空间褶皱都无所遁形。
星舟内，主控晶球发出警报：“侦测到高精度探测力场，隐匿效果预计将在十五息后失效。”
凌昭神色不变：“星陨炮充能进度？”
“83%……91%……充能完成！”
“解除隐匿，护盾全开，目标锁定——发射！”
……
几乎在星舟从隐匿状态现身的同一瞬间——
右侧那艘破界梭的梭长瞳孔骤缩：“发现目标！距离八万里，正前方！全体警……”
他的话没说完。
一道直径不过三尺、却凝实到极致的银蓝色光束，从星舟船首无声射出。光束所过之处，空间被撕裂出黑色的裂痕，沿途所有游离能量、微尘、乃至光线，都被它吞噬、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那艘破界梭甚至没来得及升起完整的防御阵，光束就精准地命中了它中段的一个不起眼的能量节点——那是整艘梭子防御阵法最薄弱、却连接着动力核心的关键位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破界梭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轰——！！！
剧烈的爆炸将整艘梭子撕成碎片，冲击波横扫方圆千里。旁边的两艘破界梭被震得翻滚出去，护盾剧烈闪烁。
一击，一艘破界梭，全灭。
“这……这是什么威力？！”幸存的梭长骇然失色。破界梭的防御阵虽然不算顶尖，但至少能抗住清虚境初期数击，怎么会……
“梭长！目标星舟正在加速！它要冲过去！”
“拦住它！所有碎空弩齐射！启动联合封锁阵！”
剩下的两艘破界梭疯狂开火，无数道银白色的光矢如暴雨般射向星舟。同时，它们释放出大量的银色锁链状符文，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试图封锁星舟的前进路线。
星舟内，凌昭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神色平静。
“九重护盾，全功率运转。目标不变，继续前进。”
“遵命。”
星舟表面的星辉护盾层层亮起，从第一重到第九重，每一重护盾的颜色都略有不同，从淡银到深蓝，如同套叠的九层光罩。
碎空弩的光矢撞击在护盾上，爆开一团团绚丽却致命的光焰。但绝大多数攻击都在前三重护盾就被消弭，少数穿透到第四、第五重的，威力也已大减，对星舟本体构不成威胁。
至于那张符文大网——
星舟船首那枚尖锐如矛的结构，突然亮起一点极致的银光。
“破界锥，启动。”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符文大网被硬生生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星舟从中一穿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追！快追！”梭长气急败坏。
但他们的破界梭最高速度，也不过是星舟常态航速的七成，更别提现在星舟明显还在加速。
眼看着那艘银蓝色的巨舰在虚空中留下一道璀璨的尾迹，迅速远去，两艘破界梭的修士只能望洋兴叹。
“报告吧。”副手苦涩道，“我们拦不住。”
队长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却又无可奈何。差距太大了，那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东西。
“传讯回悬空山：目标星舟已突破第一道封锁，正以超越预估的速度朝玉清天前进。其攻击威能……至少相当于清虚境中期全力一击。建议启动更高规格的拦截方案。”
……
星舟内。
“敌方停止追击。”主控核心汇报，“虚空折跃充能完成度：89%。预计一炷香后达到100%。”
凌昭点了点头。刚才那一击“星陨炮”消耗了星舟8%的能量储备，但效果显着，不仅摧毁一艘敌舰，更是震慑了其余敌人，为折跃争取了时间。
他回到主控晶球前，准备亲自确认折跃参数。
就在这时——
眉心处，御天舵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
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共鸣？
凌昭心中一动，将心神沉入印记。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幅画面：
依旧是那片冰封绝地，万千冰柱矗立。但中央那根最大的冰柱内，苏挽晴的身影……动了。
不是挣扎，也不是痛苦。
她盘膝而坐，双手结着一个古老的印诀。周身缭绕的已不再是单纯的太阴清辉，而是与冰柱内部那些游走的冰蓝色符文——净魂冰魄之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在……修炼？
不，不是修炼。是在参悟，在解析，在将那股原本要毁灭她的力量，转化为某种……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凌昭的心神感应中响起。
冰柱内部，苏挽晴眉心处，一点冰蓝色的光芒缓缓浮现。那光芒纯净、冰冷，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不是草木生长的生机，而是“法则诞生”、“概念凝聚”的生机。
她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凌昭仿佛透过无尽时空，与她对视。
她的眼神不再是痛苦与迷茫，而是一种洞悉了什么本质后的平静与决然。苍白的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凌昭读懂了那个口型：
“我明白了。”
画面到此中断。
御天舵印记的悸动缓缓平息。
凌昭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刚才那一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过度思念产生的幻象？如果是真的，阿拂在冰牢中竟然参悟了净魂冰魄之力的奥秘？那点冰蓝光芒是什么？
“舟主。”主控核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虚空折跃充能完成。是否启动？”
凌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无论刚才看到的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抵达玉清天。
“启动。”
“确认。虚空折跃倒计时：十、九、八……”
星舟外部的九重护盾开始向内收缩，船体表面所有星辰符文同时亮起，整艘星舟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银蓝色光茧之中。
“……三、二、一。”
“折跃启动。”
光茧骤然坍缩成一个点，然后——
消失。
虚空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远处那两艘破界梭的残骸，以及更远处那艘破界梭爆炸后的能量余波，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
……
玉清天，悬空山冰牢。
苏挽晴缓缓收回结印的双手。
眉心处，那点冰蓝色的光芒逐渐内敛，最终化作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冰晶纹路——形状像是一朵六角霜花。
她感受着体内那股全新的力量。
不再是单纯的太阴之力，也不是被净魂冰魄之力侵蚀后的混乱状态，而是……一种融合。
太阴的“静”与“寒”，与净魂冰魄的“净”与“封”，在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理解下，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她没能完全掌控净魂冰魄之力——那毕竟是悬空山经营万载的大阵核心——但她成功地在自己的太阴本源中，种下了一颗“冰魄之种”。
这颗种子让她能够一定程度上“理解”甚至“借用”冰牢中的力量，而不再只是被动抵抗。
代价是，她的太阴本源发生了永久性的改变，变得更加冰冷、更加沉寂，却也……更加坚韧。
“阿昭……”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触眉心那朵霜花纹路。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应，不是错觉。她确实感觉到，在无尽遥远的某处，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冲破一切阻碍，朝她而来。
而她自己，也必须更快地……破开这囚笼。
哪怕只是一道缝隙。
她抬头，望向冰柱之外那无尽的玄冰壁垒。
眼眸深处，冰蓝色的霜花虚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