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疑冢迷宫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另一条甬道之中,与林岳一行人截然不同的景象正在上演。
齐四爷和他身边最后两名贴身的悍匪保镖,正不紧不慢地信步前行。与林岳等人的狼狈逃窜和惊魂未定相比,齐四爷显得异常从容,仿佛不是身处一座杀机四伏的千年古墓,而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如同猎人戏弄猎物般的残酷笑意。
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军用对讲机,并未像他预想的那样传来捷报,反而成了接收死亡信号的终端。一阵阵嘈杂的电流声中,夹杂着他派进去的其他小队成员临死前发出的短促惨叫、武器掉落在地的哐当声,以及最终归于死寂的联络中断忙音。
跟在他身侧的一名保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他紧握着手里的突击步枪,眼神惊惧地扫视着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发紧地说道:“四爷,情况不对!我们派进去的三队人,好像……好像在不到十分钟内就全部失联了!这下面有埋伏,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要专业得多,他们就像是这里的鬼魂!”
“慌什么?”
齐四爷冷笑一声,他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从怀里摸出一根粗大的雪茄,身后的保镖立刻识趣地划着火柴为他点上。在摇曳的火光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浓厚的烟圈,看着那烟雾在手电筒的光柱中袅袅升起,然后被黑暗吞噬。
“我早就说过,这次请来的这些所谓‘高手’,不过是价钱高一点的亡命徒罢了。我派他们进去,本来就是当‘炮灰’用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投石问路’,用自己的命去消耗掉这座大墓里明面上的机关和陷阱,顺便……把真正的主角给逼出来。”
他将手里的军用对讲机随手扔给旁边的保镖,仿佛丢掉一件无用的垃圾,然后从另一个更加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造型更加精密、带着加密天线的特种通讯器。
“跟丢了就跟丢了,死光了也无所谓。”齐四爷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他按下了那个特种通讯器的通话键,沉声说道:“‘鼹鼠’小队,听到请回答。”
短暂的静默后,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同样冷静而专业的声音,背景里没有任何嘈杂,只有轻微的仪器蜂鸣。
“‘鼹鼠’收到,四爷。”
齐四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看着甬道的深处,仿佛目光能够穿透厚重的岩层,看到正在奔逃的林岳等人。
“‘饵’已经进洞了,而且比我想象的更能折腾。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帮我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核心区域。你们可以开始工作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也不要管墓里的那些瓶瓶罐罐,我只要一个结果——主墓室的精确三维坐标,以及……通往那里的最短直线距离。”
“‘鼹鼠’收到。”通讯器那边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脉冲式探地雷达已完成初步扫描,预计三十分钟后,可以锁定主要中空结构。老板放心,我们只相信数据。”
通讯切断,齐四爷将那个宝贵的通讯器重新收好,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对身边已经目瞪口呆的保镖说道:“走吧,找个舒服点的地方,等着听好消息就行了。跟这些埋在地下的死人玩捉迷藏,太掉价了。”
视角切换。
在数百米之上的地面,琅琊台徐福祠那片荒凉的废墟之中,一派与古墓探险截然不同的景象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一支由五人组成的专业小队,正围绕着几台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没有穿任何作战服,而是统一身着深灰色的专业工程制服,头戴配有探照灯的安全帽,其精良的装备和严谨的作风,与之前那些持枪的悍匪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们团队的核心装备,是一台架设在重型三脚架上的、外形如同一个倒扣大铁锅的“高精度脉冲式探地雷达”。此刻,这台机器正嗡嗡作响,持续不断地向着脚下的大地深处,发射着人耳无法听见的高频电磁波。
在旁边的一张折叠工作台前,另一名队员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一台连接了无数传感器的军用级笔记本电脑。随着雷达信号的反馈,屏幕上,一个代表着地下陵墓的复杂三维结构图,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无比精确地构建出来。那些交错的甬道、密室的轮廓,正以一种冷酷而直观的方式,呈现在现代科技的面前。
稍远一些的地方,另外两名队员则在协同合作,快速组装一台小型的、由静音柴油机驱动的“金刚石岩芯钻机”。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钻头,和一根根连接杆,显示出它拥有着足以洞穿坚硬岩石的恐怖力量。
这支被齐四爷称为“鼹鼠”的小队,正是金先生为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而专门配备的、真正的“杀手锏”。他们的任务,不是探险,不是解谜,甚至不是盗墓。他们的任务,是用最现代、最粗暴的工业技术,对这座古老的陵墓进行“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彻底绕过古人设计的所有精巧机关和致命陷阱。
“队长,结果出来了!”操作电脑的队员忽然喊道,“告诉老板,他猜对了。下面的结构比我们资料库里任何一个王陵都要复杂,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白蚁巢。常规路线已经被他们占了,而且触发了多处坍塌和机关,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被称为队长的中年男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走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一个清晰的、巨大的圆形中空结构说道:“这应该就是他们进入的那个枢纽大厅。所有甬道都从这里发散,这里是迷宫的心脏。执行b计划,直接从这个‘枢纽大厅’的正上方打下去!”
他调出地质分析数据,继续冷静地发号施令:“这里的上覆岩层主要是石灰岩和花岗岩混合层,厚度大约是十二米,完全在我们的‘小型穿山甲’钻探能力范围之内。用三号金刚石钻头,开启高频震动模式,直接贯穿!”
“收到!”负责钻机的队员立刻回应,“钻机预热完毕,冷却系统正常,随时可以开始钻探!”
队长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枢纽大厅的圆形标记,眼中闪过一丝属于技术人员的自信与冷漠。在他看来,所谓的千年机关,在现代工业钻机面前,不过是块硬一点的豆腐罢了。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
林岳、许薇和龙五三人在龙五的带领下,正沿着那条被师门前辈标记过的安全甬道快速穿行。这里的空气流通明显要好得多,也没有之前那种诡异的声学结构,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很快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异状所打破。
“嗡——”
一阵极其细微、但频率极高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岩层深处传递下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黄蜂,正在地心深处振翅。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和两侧的墙壁,都开始发生一种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同步震动。
这种震动不同于地震的猛烈摇晃,也不同于机关启动的“咔咔”声,它持续、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一切的力量。
“这是……”龙五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漆黑的穹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以他的经验,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许薇则是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般地拿出了她的便携式环境传感器,切换到了震动波频率分析模式。屏幕上迅速跳出的一条陡峭的波峰曲线,让她美丽的脸庞瞬间血色尽失。
“是机械震动!”她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频率非常高,而且稳定在一个极窄的区间内!这……这是高速旋转的钻头在切割岩石时才会产生的特定声波!有人……有人在从上面往下钻!”
“钻探?!”
林岳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比许薇还要难看,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灰。他脑海中“轰”的一声,猛地回忆起了当初在孟广义那本残破的笔记中,看到的一段关于秦汉时期陵墓顶级防御机制的记载。
那段记载,描述了一种利用“悬魂梯”结构结合“积沙层”和“积水层”的天才设计,而在那段描述的最后,有一行用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写下的、触目惊心的警告:
“……穷尽机巧,方得其门。然天地之威,非人力能抗。切记,万不可惊扰‘天’与‘地’,否则沙海倒灌,玉石俱焚……”
惊扰“天”与“地”!
用钻机从上往下钻,这不正是对“天”最大的惊扰吗?!
就在林岳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高频“嗡嗡”声,戛然而止。
整个地宫,陷入了一秒钟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紧接着,从他们头顶上方的岩层深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如同一个巨大的气球被遥遥戳破般的轻微“噗”声。
下一秒,令三人永生难忘的恐怖一幕,发生了。
整个疑冢迷宫的顶部,那些坚固的岩石穹顶的缝隙中,开始如下雨一般,簌簌地、无声无息地落下大量的、细密如尘的……黄沙!
那些沙子,干燥而纯净,在手电筒的光柱中,如同金色的雾气,纷纷扬扬,带着一种诡异而绝望的美感。
陵墓的终极防御机制,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血字警告中的“流沙之刑”,似乎真的被齐四爷这种不计后果的“降维打击”式暴力手段,给意外触发了!
看着那从天而降、永无止境的沙幕,林岳的心,在一瞬间沉入了无底的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