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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大街最显眼的位置缓缓停下。

还未等车夫放下脚凳,车帘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内掀开。

谢怀瑾先一步下了车,今日着一身藏青暗纹直裰,身姿挺拔如孤松,卸去朝堂几分威压,多了世家公子的清贵温润。

他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手中罗伞微微抬高,将整片阴凉覆在车门之上,声音低沉温柔:“慢些。”

沈灵珂扶着他的手,提裙小心翼翼探出身,绣鞋稳稳落于青石板上。

抬眼望向面前铺面时,纵是心中早有蓝图,也忍不住轻吸一口气,眼底迸出难掩的惊喜。

那两层小楼门面不算宏阔,却透着与周遭商铺截然不同的风雅——老旧朱门换作整块紫檀木,无繁复雕花,仅门环处黄铜嵌两片兰叶,低调中藏着极致奢华;门楣悬乌木牌匾,“云想阁”三字笔走龙蛇。

这字迹,正是出自谢怀瑾之手。

外墙刷作素雅月白,窗格梁柱留着木料深棕原色,与黛色飞檐相得益彰,静立繁华街头,恰似遗世佳人,清雅藏秀。

仅仅是一个门面,便已引得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好奇地向内张望。

谢怀瑾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罗伞又往她那边倾了倾,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开街上的人流,引着她向店内走去。

“大人,夫人,您二位来了!”

一个穿着靛青色直裰,瞧着五十岁上下的掌柜连忙从店内迎了出来,正是之前谢怀瑾为沈灵珂寻来的王掌柜。

满脸恭敬激动,欲行大礼却被谢怀瑾眼神制止。

“不必多礼。”

他声音淡然,侧身将沈灵珂让至身前,今日主角不言而喻。

王掌柜是个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躬身对着沈灵珂道:“夫人,铺子已经完全按照您的图纸修葺妥当了,您快请进,瞧瞧可还合心意?”

沈灵珂对他温和一笑,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一脚踏入,仿佛从喧嚣的尘世,步入了一方雅致清幽的洞天。

脚下是打磨得光滑的青砖,倒映着头顶的榫卯木构与雕花隔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与木料的清香,沁人心脾。

进门并非一览无余的局促,一道半月形的黄花梨木透雕影壁,巧妙地遮挡了内部大半的景象,上面雕刻着流云飞鸟,灵动飘逸。这不仅避免了开门见底的尴尬,更给客人留下了几分遐想的空间,引导着她们的脚步自然地向右侧绕去。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整个一层被巧妙地分成了几个区域。

右手边,靠墙立着几排通顶的博古架,架上并非拥挤地挂满成衣,而是如同珍宝般,一件件错落有致地展示着。每一件衣裳都用特制的衣架撑开,旁边的小案上,摆着与这件衣服相配的香囊、玉佩、丝绦等小物件,自成一景。

左手边则是一处待客的雅座,几张圈椅,一方矮几,案上的天青釉瓷瓶里,正插着几枝疏影横斜的红梅,与墙上挂着的一副《踏雪寻梅图》遥相呼应。客人可以在这里饮茶歇脚,慢慢翻看图样册子。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将成衣分为了‘风’‘雅’‘颂’三个系列。”王掌柜跟在沈灵珂身侧,语气中满是敬佩,“‘风’系列的,多是些款式新颖、便于日常穿着的便服;‘雅’系列的,则是些用料考究、适合宴饮雅集的礼服;至于‘颂’系列,目前架上还未陈列,是留给那些有特殊定制需求的贵客的。”

沈灵珂缓步走着,目光细细扫过每一处细节。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打磨圆润的紫檀木架,又捻起一件鹅黄色衣裙的衣角,感受着那冰凉丝滑的触感。

“这批苏绣的工钱,可有短了绣娘们的?”她忽然开口问道。

王掌柜一愣,连忙答道:“夫人放心!工钱都是按您定的最高标准发的,绝不敢有半分克扣。那几位绣娘都说,从未接过这般体面的活计,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沈灵珂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要的,不仅仅是生意,更是口碑与人心。

谢怀瑾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他不去看那些精美的衣裳,也不去听掌柜的介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灵珂的身上。

他看着她走到一处光线充足的角落,那里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也是通往试衣间的方向。

她似乎对那里的布置格外上心。

“试衣间……”沈灵珂轻声念着,抬步走了过去。

这里的试衣间,完全颠覆了京中所有成衣铺的格局。

它们并非用简单的布幔隔断,而是做成了三个独立的隔间。每一间的门,都换成了细密的竹帘,上面坠着小巧的玉石流苏,风一吹,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既保证了私密,又透着一股风雅。

沈灵珂掀开其中一扇竹帘走了进去。

谢怀瑾下意识地便要跟进去,却被王掌柜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大人,这……这女子更衣之处,您进去恐怕不妥……”王掌柜擦着冷汗,小声提醒道。

谢怀瑾脚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晃动的竹帘,耳根竟难得地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退后半步,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那扇竹帘。

试衣间内,比外面想象的还要宽敞明亮。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正对着竹帘的,是一面高达一人半的巨大铜镜,被打磨得光可鉴人,能清晰地照出全身的样貌。铜镜旁,立着一方案几,上面摆着梳子、眉黛等物,方便客人整理妆容。角落里,还有一个铺着软垫的绣墩,供人歇脚,或是放置换下的衣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客人:你不是在匆忙地试穿一件商品,而是在享受一个尊贵而私密的过程。

沈灵珂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她从试衣间出来,正对上谢怀瑾那双带着探寻的眼眸。

“很好,”她笑着对他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她的夸奖,谢怀瑾眼中的笑意愈发温柔,仿佛这间铺子是他亲手打造,送给她的礼物一般。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哟,我道是哪家的新铺子,这般大的口气,开在了大街的正中央,竟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

一个尖利而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响起,随即便见一个穿着石榴红撒花褙子,珠翠满头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扭着腰走了进来。

那妇人一进门,目光便被这满室的清雅给镇了一下,但随即又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装神弄鬼。这铺子是卖衣服的还是卖书的?冷冷清清,哪有半分生意的样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架上的衣服,当看到那令人咋舌的标价时,更是嗤笑出声,“一件寻常的褙子,就要八十两银子?怎么?这是金子做的,还是穿了能升仙?”

王掌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正要上前理论,却见沈灵珂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这位夫人,”

沈灵珂的声音柔柔弱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云想阁的衣裳,只卖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夫人若是觉得贵,大可以去对面的布庄扯几尺粗布,那里的价钱,想来是极合您心意的。”

“你!”那妇人没想到会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顿时勃然大怒。

她正要发作,目光一转,却忽然瞥见了站在沈灵珂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当看清谢怀瑾的脸时,那妇人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极致的震惊与谄媚。

“谢……谢首辅?”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朝首辅,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上前,就要对谢怀瑾行礼:“臣妇……臣妇乃是工部侍郎周大人家的,不知首辅大人在此,方才多有失言,还望大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谢怀瑾便已经动了。

他没有看那个周夫人一眼,而是走到了沈灵珂的身边,极为自然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而后轻扶着沈灵珂,声音低沉,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灵珂,这里的风有些大,仔细吹着了头。若看完了,我们便回去吧。”

那语气,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周夫人如遭雷击,傻在原地。

灵珂?

他叫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妇人……灵珂?

那……那她不就是……

周夫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气场强大的女子,正是去岁嫁入谢家,那位传说中病弱不堪的继夫人,沈灵珂!

而自己,方才……方才竟当着谢首辅的面,公然羞辱其夫人、贬低其铺子?

一想到谢怀瑾那雷霆般的手段,周夫人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倒在地。

“首辅大人饶命!夫人饶命!是臣妇有眼不识泰山!是臣妇嘴贱!”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拼命地磕起头来。

沈灵珂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夫人,并未言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谢怀瑾。

谢怀瑾依旧没有看地上的女人,他的眼中,只有沈灵珂。

“不喜欢?”他轻声问,语气仿佛在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沈灵珂微微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倒也不是不喜欢。”她声音轻柔,“只是觉得,有些聒噪,扰了这满室的清净。”

谢怀瑾明白了。

他终于吝啬地分了一个眼神给地上的周夫人,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王掌柜,”他声音淡漠,“往后,云想阁立个规矩。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言语粗鄙者,不得入内。若有咆哮喧哗,扰了清净的,直接打出去。”

“是!小人明白!”王掌柜连忙躬身应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首辅大人对这位新夫人的重视,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这哪里是开铺子做生意,这分明是给夫人建了一座可以随心玩耍的别院啊!

周夫人听到这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地求饶。

谢怀瑾却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他牵起沈灵珂的手,语气又恢复了方才的温柔:“我们去二楼看看。”

“嗯。”沈灵珂应了一声,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朝着楼梯走去,将身后那场闹剧,远远地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