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刚踏出周府大门的关雪宁,身形忽然一晃——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在地。
身后的红尘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主人……您这是?!
“回音……已种入周燃体内。”
“什么!”
红尘震惊不已,立刻慌了神,“那你岂不是——”
关雪宁脸色惨白如纸,却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攥住红尘的衣袖,声音嘶哑:
“三个时辰后……务必叫醒我。”
他喘息着,一字一句似从齿缝挤出:“不惜一切代价。”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血呕出。
这一次,血色暗沉近黑,触目惊心。
关雪宁低头看着地上那摊污血,眼眶骤然泛红。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偏过脸,视线模糊地望向红尘,声音轻得几乎破碎:
“叫醒我之后……我会给你奖励。”
他闭上眼,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只要你能叫醒我……往后,我就只是你的人,哪怕是死了,尸体也归你处置。”
说完这句,他唇瓣咬出血痕,终是不甘地瘫软下去,彻底昏倒在红尘怀中。
……
周燃在昏沉中逐渐恢复意识时,窗外日影已斜,将室内染成一片暖金色。
他尚未睁眼,却先听见清脆的落子声,与两道熟悉的嗓音。
关雪宁与邢玉,竟在他榻前对弈。
“阿宁,这一局你若输了,可定要让红尘先生教我‘千面术’才是。”
邢玉的声音清朗温和,带着笑意。
关雪宁轻嗤一声:“先赢了我再说吧。”
周燃听到他们言语间透出的熟悉,心头微动,索性继续闭目装睡,凝神细听。
另一边,邢玉拈起一子,却未落下,忽地抬眸,语中锋芒暗藏:
“若非陛下亲口点破,说你便是那位血榜第一、令朝野闻风丧胆的‘杀戮令主’……我怕是至死也不敢信。”
他顿了顿,无奈叹道:“阿宁,你藏得可真深。”
关雪宁只淡然一笑,落子无声:“邢玉,你快输了。”
邢玉垂眸看向棋盘,神情顿时委屈,埋怨:“阿宁,你我相识多年,就不能让我一局么?我是真心想学红尘先生的‘千面术’。”
自从亲眼见红尘当众幻化十余张面孔,一人成众,神鬼难辨,邢玉便对此术念念不忘,日夜琢磨其中玄机。
关雪宁将最后一枚黑子轻叩棋盘,胜负已定。最终,他胜了,邢玉败了。
他抬眼见邢玉那副失落模样,觉得好笑,便温声安慰:
“千面术其实并无玄奇,不过是以不同衣饰妆容为辅,再施以意识催眠,令人先入为主罢了。”
说到这里,关雪宁语气中带着不屑:
“所谓的千面术,在我眼里,更像是一场猴耍戏!”
邢玉见他如此羞辱自己心中崇敬之人,不由得咧了咧嘴,“阿宁,你这嘴也忒毒了些,居然把红尘先生比作耍猴。”
闻言,关雪宁眼中止不住的嫌恶,说道:“说他是猴子,都算是抬举他了!”
“你……”
邢玉气结。
他强压怒火,硬扯出一抹笑容,问:“你究竟是如何破解红尘先生的千面术的?”
“想破此法也易,”
关雪宁轻笑一声,指尖轻点自己眼角,说道,
“盯紧他的瞳孔,莫被声音所惑,你便会发现——他的脸,从未变过。”
听到这些话,邢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如此,下次有机会我试试能不能识破红尘先生的千面术……”
他话音忽戛然而止,面色渐渐凝重,看向关雪宁:“你是何时识破的?”
关雪宁垂眸不语。
邢玉见他这般神情,眉头渐蹙,迟疑着猜测:
“莫非……在当年你的那场生辰宴上,红尘先生初次演示千面术时,你便已看穿了?”
关雪宁仍未否认。
邢玉怔然,半晌才惊叹道:“不愧是九州第一天才!
难怪后来红尘先生欲收你为徒,你断然拒绝……原是根本瞧不上这手段。”
说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也幸亏你拒了,否则,我与齐王殿下,又哪有机会拜入红尘先生门下?”
说到这里,邢玉摇头轻叹,语气无奈:“阿宁,说句实话,你往日的脾性……着实是差了些。
当年红尘先生那般放低姿态,近乎恳求地要传授你幻术与易容术,你非但一口回绝,竟还骂人家是……低劣贱畜。
甚至还发酒疯把人按倒在地,往死里踹!”
“你啊……”
邢玉话音忽顿——
他看见关雪宁的脸色,在那一瞬变得极其难看。
“阿宁?”邢玉慌忙起身,“你脸色怎地这般苍白?”
关雪宁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无妨,歇息片刻便好。”
邢玉不知,当年关雪宁对红尘态度骤变,其中另有隐情。
那日恰逢关雪宁生辰宴,他因踢蹴鞠出了一身汗,便中途回房沐浴更衣。
却未料,红尘竟鬼使神差跟了过去,藏在窗户后面,偷窥他换衣。
红尘大约是头一回做这等事,竟毫无遮掩之意,喘息粗重,目光灼灼,激动的心跳如鼓。
结果,被关雪宁当场抓了个正着。他慌张争辩解释,却因身体反应与语无伦次,谎言不攻自破。
这是关雪宁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折辱,气得浑身发颤,指着红尘鼻尖,怒骂:
“红尘先生,你平日风度翩翩,今日怎能做出如此下流、无耻、混蛋、肮脏之举!”
红尘被他骂得无地自容,慌忙解释:“关小公子,我真不是……”
“够了!”
关雪宁厉声打断,
“你方才看得口水都快淌下来了,还狡辩什么?恶心的低劣贱畜!
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
他咬紧牙关,一字字道:“我绝不客气。”
自那之后,关雪宁便避红尘如蛇蝎。
直到后来某日,关雪宁在张娇鸾那里受尽折辱,精神崩溃,绝望地躲进深巷服毒自尽……
他做梦也想不到,再遇红尘时,对方先是救他一命,随后却不知何缘故,突然失控,性情大变,将他扑倒在地……
强行欺辱、夺取了他的身子。
每回想起此事,关雪宁便恨得牙根直痒痒。
——
“周燃,你还打算装睡到何时?”
关雪宁忽地转头,目光直直投向榻上,唇角噙着调侃笑意。
他早察觉周燃醒了。
起初懒得拆穿,谁知这人装着装着竟又快睡过去,只好出声点破。
周燃见瞒不过,只好尴尬坐起。
见他醒来,邢玉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邢玉拜见周内相。”
“邢少卿不必多礼。”周燃摆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试探道,“二位……是早已相识?”
邢玉一怔,瞥了眼身旁似笑非笑的关雪宁,恭声答道:“下官与关小公子是同窗,自幼相识。”
“原来如此。”周燃心中虽讶,面上只点了点头。
“周大人切莫误会,”
邢玉见他神色犹疑,急忙解释,
“下官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协理张相灭门一案。与关小公子在此相遇,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