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长老的“投名状”
天玄宗，丹堂。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一轮残月，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偶尔透出几缕惨淡的光，像是上天闭合的眼睑间，泄露出的几丝疲惫的目光。
丹堂大殿内，灯火通明。
然而，那明亮的灯火，非但没有驱散丝毫的寒意，反而将殿内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氛，映照得愈发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这味道，来自弃药谷的方向。
来自那片被一夜之间夷为平地的、曾经的“药渣之地”。
这股味道，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在每一个天玄宗弟子的心头，也缠绕在丹堂长老——莫归一的心头。
莫归一，正跪在丹堂大殿的正中央。
他的身姿挺拔了一辈子，即便此刻跪着，脊梁也依旧如标枪般笔直。
然而，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眼中，充满了挣扎、恐惧、愤怒，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期待。
就在一个时辰前，宗主传他过去议事。
在正阳殿，在宗主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注视下，在几位太上长老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审视中，他，莫归一，丹堂长老，天玄宗的金丹期高手，当世顶尖的炼丹大宗师，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将弃药谷的爆炸，归咎于“地脉异动”，归咎于“药渣堆积过久，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毒瘴’，引发了自燃与爆炸”。
他，将李青的死，说成是“为了阻止爆炸，深入弃药谷，不幸被毒瘴侵蚀，力竭而亡”。
他，将林凡的失踪，说成是“被爆炸的余波震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受重伤，不敢回宗门，躲进了深山老林，如今下落不明”。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得天衣无缝。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他的表情，悲愤而沉痛，他的逻辑，无懈可击。
宗主，信了。
太上长老们，也信了。
他们，叹息着，拍着他的肩膀，让他节哀顺变，让他好好安抚丹堂弟子，让他们不要自乱阵脚。
他们，甚至许诺，会派出执法堂的弟子，去搜寻林凡的下落，去调查“地脉异动”的原因。
他们，没有怀疑他。
他们，甚至，还安慰了他。
然而，莫归一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知道，他所编织的这个“谎言”，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只要天玄宗的人，稍微深入地调查一下弃药谷的“爆炸痕迹”，稍微分析一下那块“黑曜岩”的成分，稍微研究一下那枚“高能回气丹”的配方……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将他的谎言，撕得粉碎！
而一旦谎言被揭穿，他，莫归一，就是天玄宗的——千古罪人！
他将面临的是什么？
是宗门最残酷的刑罚。
是被废去一身修为，投入“寒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他的家族，他的亲眷，都因为他而受到牵连，被赶尽杀绝，永世为奴。
一想到这些，莫归一的身体，就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长老……”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一名负责看守丹堂门户的弟子，低着头，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莫归一面前。
“宗主有令，让您处理完手头的急事，即刻前往正阳殿，商议重建弃药谷，以及安抚弟子之事。”
“弟子……先行告退。”
那名弟子，说完，便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大殿内的恐怖气氛，吞噬掉灵魂。
莫归一，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眼中，那丝恐惧，渐渐地，被一种疯狂的、决然的、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狠戾所取代。
他知道，宗主找他，是为了“重建”和“安抚”。
但他知道，宗主，以及执法堂、情报堂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一定会暗中调查。
他们，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已经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
要么，粉身碎骨。
要么，就只能——跳下去！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圆片。
“传呼器”。
这是林凡留给他的。
这是他与那个“蛮族守护神”——萧澈，唯一的联系。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按下了“传呼器”上的按钮。
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传呼器”上，一闪而逝。
他知道，这道红光，已经跨越了空间的距离，传达到了那个“蛮族守护神”的手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他，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道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丹堂大殿的门。
门外，夜色深沉。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正阳殿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有些落寞。
但他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将是一场，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审判。
而他，已经做好了——背叛的准备。
……
蛮神营。
萧澈，正站在地下基地的入口，看着远方天际的那片乌云。
他的手中，那个与之对应的“传呼器”，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红光。
萧澈看着那道红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莫归一……”
“你的选择，是明智的。”
“欢迎，加入我们。”
他，转过身，看着地下基地里，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眼中充满了自信。
他知道，莫归一的“投诚”，意味着天玄宗的内部，已经被他，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而这颗炸弹，即将引爆。
他，已经可以开始，他的下一步计划了。
“林凡。”
萧澈的声音，在地下基地里回荡。
“弟子在。”林凡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准备一下，”萧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们要，办一所学校。”
“学校？”
“没错。”萧澈点了点头，“一所，专门培养‘工业人才’的学校。”
“是！弟子遵命！”
林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知道，师尊的“工业帝国”，从这一刻起，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切的开端，就始于那个，刚刚按下“传呼器”的——莫归一。
风暴的中心，此刻依旧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的爆发，将会是——天翻地覆。
雨，又开始下了。
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
谁也不知道，在这张大网之下，一场足以颠覆整个玄灵域格局的风暴，已经悄然——降临。
……
正阳殿。
灯火通明。
宗主，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几位太上长老，分坐两旁，神色各异。
莫归一，跪在大殿中央，低着头，一言不发。
“莫长老，”宗主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疲惫，“你确定，弃药谷的爆炸，真的只是‘地脉异动’和‘毒瘴’所致？”
“回宗主，”莫归一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无虚假。”
“李青的尸身，老臣已经亲自查验过，确实是被‘毒瘴’侵蚀，五脏六腑尽皆腐烂而亡。”
“至于林凡，老臣也已经派人去他可能藏身的深山老林搜寻过，只找到了他的一件染血的衣袍，和一枚他随身携带的‘回气丹’。”
莫归一，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暗红色的丹药，双手捧过头顶。
一名执法堂的弟子，立刻上前，将丹药接过，呈给了宗主。
宗主，拿起丹药，仔细地端详着。
这枚丹药，与他们之前在弃药谷发现的，一模一样。
“此丹……”宗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为何与弃药谷发现的丹药，如此相似？”
“回宗主，”莫归一解释道，“此丹，是林凡在失踪前，交给老臣的。他说，这是他最近研究出的一种‘新型回气丹’，药效比宗门现有的‘回气丹’要好上十倍，但炼制方法，他还没有完全掌握，需要去深山老林，寻找一种特殊的‘药引’，才能最终完成。”
“他……他失踪前，曾说，如果他回不来，就请老臣将此丹，献给宗主，希望能对宗门，有所帮助。”
莫归一的这番话，滴水不漏。
他，将“高能回气丹”的出现，归咎于林凡的“个人研究”。
他，将林凡的失踪，包装成了一个“为了宗门，不惜以身犯险”的“悲情英雄”。
他，成功地，将宗主和太上长老们的注意力，从“弃药谷的爆炸”，转移到了“林凡的失踪”和“新型丹药”上。
宗主，沉默了。
他，看着手中那枚暗红色的丹药，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药效比宗门现有的“回气丹”好上十倍……
这，对于任何一个宗门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莫长老，”宗主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你做得很好。”
“林凡，是我天玄宗的功臣。他，不能白死。”
“传我命令，执法堂，加派人手，务必要找到林凡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时，情报堂，全力调查‘地脉异动’和‘毒瘴’的源头，绝不能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是！”
执法堂和情报堂的负责人，立刻领命而去。
“莫长老，”宗主，看向莫归一，“你，是丹道大宗师，你来告诉我，这枚‘新型回气丹’，真的如林凡所说，药效比我们现有的‘回气丹’，要好上十倍吗？”
莫归一，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宗主。
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怜悯。
他，知道，宗主，已经上钩了。
他，知道，天玄宗，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他——背道而驰的道路。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宗主面前，拿起那枚“高能回气丹”，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然后，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漠。
“回宗主，此丹，名为‘高能回气丹’。”
“它的药效，确实比我们现有的‘回气丹’，要好上十倍。”
“但是……”
“它的炼制方法，极其复杂，对灵药的品质，对火候的掌控，对炼丹师的精神力，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整个天玄宗，除了我，除了林凡，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能炼制出此丹。”
“而且……”
“此丹的配方，林凡，并未完全交给老臣。”
莫归一的这番话，半真半假。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成功地，将天玄宗，对“高能回气丹”的渴望，变成了对他——莫归一的依赖。
宗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莫长老，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你能炼制出此丹？”
“是。”莫归一，点了点头，“但是，老臣，需要时间。”
“老臣，需要闭关，去研究此丹的配方，去摸索此丹的炼制方法。”
“老臣，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老臣，愿意，为宗门，一试。”
“好！好！好！”
宗主，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只要莫归一能炼制出“高能回气丹”，那么，弃药谷的损失，李青的死，林凡的失踪，就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莫长老，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灵药，丹炉，人手，整个天玄宗，都为你提供支持！”
“老臣，谢宗主。”莫归一，躬身行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地，将宗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地，将天玄宗，绑上了他的——战车。
“老臣，告退。”
莫归一，缓缓地退出了正阳殿。
他的步伐，不再沉重，不再落寞。
他的背影，变得挺拔，变得——自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天玄宗的——“丹堂长老”。
他，是萧澈的——“盟友”。
他，是蛮族的——“内应”。
他，是这场颠覆整个玄灵域格局的风暴中，一个——关键的棋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蔽的夜空。
他知道，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而他，将在这场大雨中，亲手，点燃那颗——炸弹。
他，要将天玄宗，引以为傲的——根基，彻底地、焚烧殆尽。
他，要为他的新主子，献上一份——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莫归一的脸上，冰冷刺骨。
但他，却笑了。
他的笑容，在雨夜中，显得格外的——狰狞与疯狂。
他知道，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知道，他，已经——疯了。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在那片废墟之上，一个——新的帝国，正在冉冉升起。
而他，将是那个帝国的——开国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