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谷,位于天机城南三十里外,因谷中常年有怪异风声如鬼哭而得名。此地灵气稀薄,乱石嶙峋,生长着一些低矮的荆棘灌木,平日里除了一些采集特殊毒虫或阴属性材料的低阶修士偶尔涉足,少有人迹。谷中深处更有几处天然形成的阴煞裂缝,时有阴魂秽物出没,属于天机城周边有名的“贫瘠险地”之一。
选择此地交易,显然对方没安好心。既偏僻便于动手,又因环境特殊,能干扰神识探查和灵力波动传递,堪称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理想”场所。
收到传讯符的当夜,听竹轩内灯火通明。
“这摆明了是陷阱!”小胖指着桌上那份简陋的、由包打听提供、标明了风鸣谷大致地形和几处阴煞裂缝位置的地图,嚷嚷道,“风哥,你真要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谁知道是青岚剑阁的圈套,还是魔族那群王八蛋的埋伏?说不定两家凑一块了呢!”
星瞳也眉头紧锁:“时间太紧了,只有三天。对方要求‘只身前往’,我们若暗中跟随,极易被察觉。风鸣谷的环境对我们也不利,阴煞之气会干扰灵觉,对我和灵儿的暗属性、阴属性功法虽有助益,但对小胖的土系法术和陆大哥你的枪意都可能产生压制。”
韩灵儿看向陆风,眼中满是担忧,但并未出言劝阻。她了解陆风,既然决定赴约,必有考量。
仙灵儿则好奇地趴在地图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标注“阴煞裂缝”的位置:“这里的‘气’……闻起来有点讨厌,但也有一点……好吃的味道?”她鼻翼微动,似乎在感知什么,“谷里的风,是‘阴魂’在哭吗?我可以让它们安静下来哦。”她语气天真,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让阴魂安静下来?怎么安静?超度?镇压?还是……吃掉?
陆风目光落在仙灵儿身上,心中一动。这位苏醒的尸仙,其能力或许比他们目前了解的更为诡异和强大。
“我自然知道是陷阱。”陆风开口,声音平静,“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对方以‘鬼面幽冥树’消息为饵,说明他们对乱石林、或者对我们可能在寻找的东西感兴趣。赴约,一则可探其虚实,二则可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可以随意设套围猎的对象。三则……”他顿了顿,“或许真能捞到点关于乱石林有用的信息,毕竟无风不起浪。”
“可你怎么应对?对方肯定有元婴修士,甚至不止一个!”小胖急道。
“所以,我们需要布置。”陆风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对方要求‘只身前往’,但没说不许提前做手脚。我们还有三天时间。”
他看向仙灵儿:“灵儿,你对阴魂秽物有克制之法?”
仙灵儿用力点头,额间血莲印记微亮:“嗯!我的‘天香尸炁’,对阴魂来说,既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致命的毒药。它们喜欢靠近,但一旦沾染过多,就会被尸炁中的‘仙灵寂灭之意’侵蚀,要么消散,要么……变成听话的‘香魂’。而且,我可以短时间内改变小范围内阴煞之气的流向和浓度。”
“好!”陆风眼中闪过一丝锐色,“小胖,你的地脉之术,配合灵儿的控煞之能,能否在风鸣谷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几个‘困’、‘幻’结合的简易阵法?不用太复杂,能短暂干扰敌人判断、制造混乱即可。”
小胖眼睛一亮,搓着手:“这个我在行!风鸣谷地质不算太复杂,有灵儿姑娘帮忙稳定和引导阴煞之气做阵力源泉,布下几个‘地缚阴煞阵’、‘迷魂乱石阵’不难!材料我手头还有一些,不够的去坊市买些基础的,保证不起眼!”
“星瞳,”陆风又看向星瞳,“你擅长星辰遁术和隐匿,在交易当日,你无需进入风鸣谷核心,只在谷外最高处潜伏,以星辰秘法监控谷内大范围能量波动和人员动向,随时预警。若有变故,以星光为号。”
“明白。”星瞳郑重点头。
“灵儿(韩),”陆风最后看向韩灵儿,“你刚突破,修为尚需巩固,且暗灵根在阴煞环境中虽如鱼得水,但对方很可能有针对你的手段。你和仙灵儿一起,作为隐形的第二道防线,潜伏在我计划撤退的路线上。仙灵儿主控场,你负责袭杀或接应。记住,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我发出信号,不要轻易现身。”
韩灵儿抿了抿唇,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点头应下:“你千万小心。”
仙灵儿则兴奋地拉住韩灵儿的手:“韩姐姐放心,我会保护主人的!也会保护你!”
计划就此定下。接下来的两天,众人分头准备。
小胖和仙灵儿在福伯的默许下,数次悄悄离开听竹轩,前往风鸣谷外围“踩点”。有小胖的地脉感应和仙灵儿对阴煞之气的敏锐感知,他们很快确定了三处最适合布阵又不易被察觉的位置,并利用夜间阴气最盛时,将阵法材料一一埋设妥当。仙灵儿还顺便“安抚”(或者说,用天香尸炁初步浸染控制)了几处裂缝中较为强大的阴魂,使它们在需要时能听从简单的指令。
星瞳则通过万象阁,弄来了一份更详细的风鸣谷历史记录和近期出入人员简报(虽然信息很少),并反复演练星辰观测与传讯秘法。
韩灵儿闭关稳固元婴中期修为,同时祭炼了几样得自南域、适合暗灵根使用的特殊法器,如“幽影遁空梭”、“蚀魂针”等。
陆风则静坐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轮回经在体内缓缓运转,轮回珠沉浮于丹田,散发着温润神秘的光泽。他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轮回九枪”在阴煞环境下的变化应用。那截蕴含微弱幽冥树气息的枯木也被他反复感应,试图从中捕捉更多关于乱石林深处那可能存在的“鬼面幽冥树”的线索。
第三天,傍晚。
残阳如血,将天机城的轮廓染上一层金红。听竹轩内,众人最后一次确认计划。
陆风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轮回枪依旧包裹在不起眼的布套中,但枪刃的寒意隐隐透出。他检查了一遍储物戒中的物品:灵石、丹药、符箓、几样应急的法器,还有那枚天机老人给的星象铁牌(关键时刻或可借助天机城名义)。
“我出发后一个时辰,你们再按计划行动。”陆风沉声道,“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探明虚实、给予警告、确保自身安全。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不要恋战。星瞳的预警信号为三道急促星光,撤退信号为一道长星光划破天际。”
“风哥(陆大哥)保重!”众人齐声道。
陆风点点头,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出听竹轩,融入渐渐深沉的暮色之中。他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甚至让那些青岚剑阁的暗哨清晰地“看”到他离去的方向——正是城南。
在他离开后约半柱香时间,几道隐秘的身影也从不同方向悄然离开听竹轩周边,朝着城南追蹑而去。
子时将至,风鸣谷。
谷内果然如其名,风声呜咽,时而尖锐如哨,时而低沉如泣,掠过嶙峋怪石和低矮荆棘,带起阵阵寒意。月光被薄云遮掩,只透下惨淡微光,让整个山谷显得影影绰绰,鬼气森森。稀薄的灵气中混杂着令人不适的阴煞之气,神识探出十丈外便感滞涩模糊。
陆风孤身一人,立于谷中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上。他气息平稳,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黑暗。轮回经灵力在体内悄然流转,抵御着阴煞之气的侵蚀,同时将六感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约定的子时刚到。
前方约三十丈外,一处巨石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
此人身材高瘦,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略显尖削的下巴。他周身气息晦涩,介于金丹巅峰与元婴初期之间,飘忽不定,显然修炼了某种隐匿功法。
“东西带来了吗?”黑袍人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粝的石头摩擦。
“你要的灵石,我带了。”陆风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声音平静,“‘鬼面幽冥树’的消息呢?”
“先验货。”黑袍人声音没有起伏。
陆风冷笑:“阁下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却要我先把灵石奉上?这便是交易的诚意?”
“此地由不得你讲条件。”黑袍人语气转冷,“交出灵石,告诉你消息,然后你可以滚了。或者……把命留下。”
随着他话音落下,陆风左右两侧以及后方的阴影中,又缓缓走出三道身影。同样黑袍罩体,气息森然,皆是金丹后期修为,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四对一,修为占优,地形有利。
“果然是个粗糙的陷阱。”陆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就凭你们四个?青岚剑阁执法堂,就这点手段?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是青岚剑阁的人?”
为首黑袍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冷哼:“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动手!”
他一声令下,连同他在内,四名黑袍人同时暴起!没有使用飞剑法器,而是同时探出漆黑如墨、指甲尖利的手爪,带着腥风与凄厉的鬼哭之音,从四个方向抓向陆风!爪风过处,阴煞之气凝聚,温度骤降,地面上甚至结出薄薄的黑霜!
这并非青岚剑阁正统的剑修路数,倒更像是……魔道或鬼道功法!
陆风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拔出背后的轮回枪。只见他双脚微微一分,沉腰坐胯,一股厚重如山、不动如岳的意境陡然展开!
八极拳意——立地通天!
“轰!”
四只鬼爪几乎同时击中陆风周身的无形力场,发出沉闷的巨响。阴煞鬼气与陆风磅礴刚猛的拳意罡劲猛烈冲撞,气浪炸开,将周围碎石卷飞。那四名黑袍人只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爪上蕴含的阴毒力量反震而回,震得他们气血翻腾,齐齐闷哼后退!
“什么?!”
“体修?!好强的肉身!”
为首黑袍人惊怒交加。情报有误!这小子不仅是枪修,肉身竟也如此强横!
就在四人被震退、阵型微乱的刹那,陆风动了。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他身影一晃,原地留下淡淡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贴近右侧一名黑袍人。简单直接的一拳捣出,没有任何花哨,却快得不可思议,拳锋之上,隐隐有风雷之声!
八极拳——崩拳!
那黑袍人仓促间双手交叉格挡,漆黑灵力涌出形成护盾。
“咔嚓!”
护盾应声而碎,拳劲毫无阻滞地轰在其交叉的双臂上。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黑袍人惨叫着倒飞出去,双臂呈诡异角度弯曲,人在空中已喷出大口黑血,显然受了重创。
“老四!”为首黑袍人目眦欲裂,厉啸一声,双手疾挥,数道漆黑如蛇的锁链自袖中激射而出,缠绕向陆风。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一个张口喷出滚滚黑雾,腥臭扑鼻,显然剧毒;另一个则摇动手中一枚黑色铃铛,发出刺耳魔音,直攻神魂!
陆风身形如游龙,在锁链缝隙间穿梭,轮回经灵力护住周身,毒雾难以侵入,魔音也被他坚韧的神魂抵御大半。他再次避开一道锁链,身形陡然拔高,凌空一脚踏下,目标直指摇铃黑袍人的天灵盖!
八极拳——跺脚震九州!
势大力沉,仿佛巨象踏地!摇铃黑袍人骇然,急忙将黑铃往头顶一抛,化作一面黑光盾牌。
“咚!”
如同重锤击鼓!黑光盾牌剧烈颤抖,光芒黯淡,摇铃黑袍人被巨大的力量压得半跪在地,嘴角溢血。
眼看陆风就要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这四人,异变突生!
谷地上方,那片最浓郁的阴影中,一道完全融入黑暗、几乎无法被神识捕捉的纤细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落。一柄薄如蝉翼、没有丝毫反光的漆黑短刃,不带半点风声和杀气,直刺陆风后心!
这一击,时机、角度、隐匿性都妙到毫巅!正是陆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且注意力被正面三人吸引的绝杀时刻!
出手之人,修为赫然已达元婴中期!而且,是精擅刺杀之道的顶尖高手!
短刃及体的刹那,陆风似乎才惊觉,但已来不及完全闪避!
然而,就在刃尖即将刺破衣衫的瞬间,陆风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幅度和速度,微微侧转。同时,一直背负在后的、包裹着布套的轮回枪,不知何时已滑到身侧,枪尾如同未卜先知般,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柄漆黑短刃的侧面!
“叮!”
一声清脆却震人心魄的金铁交鸣!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那隐匿的刺客显然没料到陆风反应如此之快,格挡如此之准,微微一怔。
就在这一怔的刹那,异香忽起!
一缕粉红色的、甜腻醉人的雾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刺客身侧,轻柔地拂过她(从身形判断)持刃的手腕。
刺客浑身剧震,如遭电击!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奇异的酸麻,并非剧痛,却让她瞬间失去了对那柄本命短刃的掌控力!更可怕的是,一股甜香直冲鼻端,眼前竟恍惚出现了仙乐飘飘、天花乱坠的瑰丽幻象,神魂摇曳,竟有沉溺其中的趋势!
“天香……尸炁?!”刺客惊骇欲绝,声音竟是清脆女声!她当机立断,强提灵力,猛地向后飞退,同时咬破舌尖,以剧痛刺激神魂,摆脱那可怕香气的侵蚀。
而陆风,在枪尾格开短刃的瞬间,早已借力旋身,轮回枪上的布套轰然炸裂,露出暗金色的枪身。枪出如龙,带着一往无前的轮回真意,直刺那因受天香尸炁影响而迟滞了刹那的刺客面门!
“轮回一枪·破妄!”
枪芒所向,幻象皆消,直指本源!
刺客女子尖啸一声,仓促间祭出一面漆黑小盾挡在身前。
“噗!”
枪尖点在盾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穿透声。漆黑小盾灵光瞬间黯淡,中心出现一个细小孔洞,枪芒余势不衰,虽被削弱大半,仍擦着刺客女子的脸颊掠过,带起一蓬血雾和几缕断发!
刺客女子闷哼一声,借力再退,瞬间没入阴影,气息彻底消失,竟是直接远遁了!
从刺客出现到被惊退,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剩下的三名黑袍人(包括那个被重创的)看得目瞪口呆,脊背发寒。连元婴中期的暗影使大人,竟都被一招逼退受伤?!
“阵法,起!”陆风却不给他们喘息之机,低喝一声。
早已埋伏在侧的罗大壮(小胖)立刻发动!
“地缚阴煞阵!迷魂乱石阵!起!”
轰隆隆——谷地之中,事先埋设的阵盘符文亮起,地面阴煞之气狂涌,化作漆黑触手缠绕向三名黑袍人双脚,同时周围乱石仿佛活了过来,疯狂移动变幻方位,雾气升腾,瞬间将三人分割包围,目不能视,神识难展!
“不好!中计了!有埋伏!”
“快撤!”
三人惊慌失措,拼命挣扎,但在阵法干扰和阴魂(被仙灵儿“安抚”过的)暗中袭扰下,一时难以脱身。
陆风持枪而立,并未追击那逃遁的刺客,也未曾对被困三人下杀手。他目光如电,扫视着黑暗的谷地四周,朗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管是青岚剑阁,还是西域魔族,想要陆某的命,或者我身边人的东西,就拿出点真本事。下次,再派这种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来……”他枪尖轻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来多少,留多少!”
声音在风鸣谷中回荡,夹杂在呜咽的风声里,更添几分肃杀。
“撤!”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与韩灵儿、仙灵儿约定好的撤退路线疾驰而去。小胖也迅速收起阵法核心,借着地脉波动,悄然遁走。
片刻之后,风鸣谷重归“平静”,只余下呜呜风声,以及三名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黑袍人,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天香与血腥味。
距离风鸣谷十里外的一处山巅,星瞳收回望向谷中的星光眸,轻轻松了口气,指尖一道细微的星光冲天而起,划破夜空,旋即熄灭。
听竹轩方向,福伯站在庭院中,望着南方天空,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低声自语:
“尸仙之气,轮回枪意……还有星辰阁的丫头。这几个小娃娃,惹麻烦的本事不小,折腾的动静……倒也不赖。主人,您这次带回来的‘变数’,怕是要让这东玄洲,热闹一阵子了。”
夜色更深,天机城在远方静静沉睡,仿佛对南郊这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一无所知。但某些蛰伏的阴影,却因这一夜的结果,而悄然改变了原有的计划。
风,似乎刮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