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那句“以你们的想象为洪流,淹没我”的灵魂呐喊,并非吼向冰冷的宇宙。
它沿着那条由【盟约】所构建的、无形的信仰之线,以一种超越光速、超越法则的方式,瞬间降临在了地球——那颗被幽绿色囚笼包裹的、孤立无援的蓝色星球之上。
这一刻,全球,七十亿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在做什么,都同时听到了那个声音。
它不通过耳朵,不通过任何设备,而是直接在每一个人的脑海最深处,轰然响起。
紧接着,一段信息流,如温润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注入了所有人的意识。
那不是文字,不是语言。
而是一幅幅,镌刻在人类文明基因里的,共同的画面。
画面里,是数十万年前,一个衣不蔽体的原始人,在篝火熄灭的深夜,第一次抬起头,对那片洒满钻石的夜空,露出了【迷茫】与【敬畏】。
画面一转,是古埃及的沙漠中,无数奴隶仰望着那座通天的人造山峰,【期盼】着法老能借此步入永生。
是华夏的烽火台上,一个年轻的士兵,在狼烟燃起的前夜,用石子在地上画出一个家的轮廓,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归宿】。
是文艺复兴的画室里,达芬奇在草稿上画下那架扑翼飞行器,那是属于凡人的、对天空的【野心】。
画面流转得越来越快。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用积木笨拙地搭建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在她的【幻想】里,自己是住在里面的公主。
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深夜的海边,用脚印画出一颗巨大的爱心,在他们的【承诺】中,这颗心将直到海枯石烂。
一个白发苍苍的科幻作家,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在他的【创造】中,一个全新的宇宙,诞生了。
……
这些画面,是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从匍匐走向星空,所依靠的、最根本的驱动力。
它无关生存,无关逻辑。
它只是……一种本能。
一种名为“想象”的本能。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苏砚那双燃烧着璀璨光芒的眼眸上。那个声音,再次在每个人的灵魂中回响,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告诉我……”
“你的梦想是什么?”
一瞬间,整个世界,静止了。
纽约时代广场,巨型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末日倒计时,与下方街道上那片死寂的人潮,形成诡异的对比。一个华尔街的精英,丢掉了手中早已没有信号的手机,茫然地看着天空,他忽然想起,自己儿时的梦想,是当一名厨师。
东京的地下避难所,拥挤、压抑,充满了绝望的哭泣。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紧紧抱着怀里的画板,她在心中默念,她想画出一片,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永不落日的晚霞。
非洲的贫瘠村落,一个瘦弱的男孩,正将最后一小块干粮分给自己的妹妹。他抬起头,望着那片绿色的“天”,他的梦想很简单,他想要一片能长出面包的云。
废墟之下,一名被压住双腿、濒临死亡的老兵,浑浊的眼中流下一行热泪。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国旗下宣誓的模样,他梦想着,能再一次站起来,对着那面看不见的旗帜,敬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一个程序员,梦想着写出能让世界充满爱的代码。
一个母亲,梦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一个诗人,梦想着写下能唤醒神明的诗篇。
一个醉汉,梦想着能再喝一瓶永不喝完的烈酒。
或渺小,或宏大。
或无私,或自利。
或清醒,或荒诞。
七十亿个截然不同,甚至彼此矛盾的【梦想】,在这一刻,被同时点燃!
它们化作了最纯粹、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精神力光点,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
从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从每一栋建筑的屋顶,从每一片海洋与沙漠,亿万道彩虹色的光流,冲天而上,它们无视了物理的阻碍,穿透了厚重的大气层,最终,在囚笼之内,汇聚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
混沌洪流!
诺亚方舟号上。
尹恩秀和所有幸存的队员,正死死地盯着舷窗外。
他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那片原本死寂的星空中,那颗被绿色光芒包裹的蓝色星球,忽然间……绽放出了光芒!
不是爆炸的火光,不是能量炮的强光。
而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斑斓绚烂,温柔却又狂暴的……梦幻之光。
仿佛有一位无名的神只,打翻了祂的调色盘,将宇宙间所有的色彩,都泼洒在了那颗星球之上。
“那……那是什么?”钱多多结结巴巴地问道,他那张永远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呆滞的震撼。
尹恩秀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舰桥中央,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上。
苏砚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那股由七十亿份【梦想】所构成的洪流,正以他为坐标,疯狂地灌入他的体内!
他的【人间之心】在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要将他的胸膛撑裂!那条【人间情绪长河】早已沸腾,被这股全新的、无法被归类的力量,搅得天翻地覆!
痛苦!
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涌入了七十亿个不同的人生,七十亿个不同的梦境!他听到了孩童的呓语,听到了疯子的狂笑,听到了英雄的战吼,也听到了罪犯的贪婪!
无数的矛盾,无数的悖论,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疯狂冲撞!
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极度阴暗、冰冷、充满了血腥与毁灭的【噩梦】,那噩梦如同一根淬毒的尖针,狠狠刺向他的意识核心,让他心神剧震,险些崩溃!
但他,死死地守住了那一点清明。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崩溃。
他是风暴的中心。
他是这股力量唯一的“容器”!
“啊啊啊啊——!”
苏砚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驾驭着惊涛骇浪的宣言!
他猛地伸出双手,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将那股足以撑爆神明灵魂的混沌洪流,高高举起!
在他的掌心,那股由七十亿凡人创想汇聚而成的力量,被强行糅合、压缩、锻造成了一柄……长矛的雏形。
它没有实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彩虹色。
矛尖,是孩童对翅膀的【幻想】。
矛身,是科学家对真理的【狂想】。
矛柄,是守护者对家园的【期盼】。
它驳杂,混乱,充满了逻辑上的谬误。
但它,也同样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勃勃的生机。
苏砚的双眸,已然化作了两片燃烧的星云,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纹丝不动的幽绿色天穹,声音沙哑,却响彻整个舰桥。
“执行者一号……”
“现在,来尝尝这个。”
“我将它命名为——”
“bUG。”